破风客栈,三楼厢房内。
夜幕已深,屋外寒风猎猎,吹动着窗纸微微作响,烛火在风中摇曳,映得房中光影交错。
屋内略显昏暗,厚实的幔帐挡住了窗外微弱的月光,只留下案几上一盏茶香氤氲的陶壶。
随着火光轻晃,犹如有人在轻声叹息。
宁凡坐于主位,一袭青衫,眉宇间多了一分深思熟虑。
他指尖轻敲桌面,声音不重,却有节奏,仿佛是在锤炼一段密谋的节拍。
苏苏与暗一分列左右,一人端坐如玉女临风,一人静立如夜鬼
屋内寂静许久,只有风声与烛火跳动的轻响。宁凡缓缓开口,将目光从窗外收回:
“暗一,刚才我说的两个寨子,你怎么看?”
他话音未落,便转身落座,眉目如剑,神情中藏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暗一没有立刻作答,而是低头沉思,手指无声地在桌面敲了几下,仿佛在斟酌每一个字句。
宁凡并未催促,只是执起茶盏,轻啜一口。
那清苦的滋味顺喉而下,似也在考验着心中的答案。
良久,暗一才缓缓抬头,声音低沉而稳重:“公子,如今局势紧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蛮荒动荡在即,大秦、大梁那边也隐隐有动作。”
“若想在这片乱土中布局立足,便不能将精力浪费在那些小股势力上。”
“他们或许忠诚,却根基浅、实力弱,扶持他们不仅要耗费大量资源,更需要时间。”
“而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宁凡轻轻点头:“接着说。”
暗一凝神道:“北荒群寨林立,大小势力数十上百。”
“真正能与三大寨子抗衡的,也就只有黑崖寨与风鹫营这两家了。
“三千人与五千人,虽不及三大寨,但已有与之抗衡之势。”
“表面看去,黑牙寨的人数稍少,可其寨主厉秋罗人称‘人屠’。”
“传言他曾单枪匹马屠尽一个百人山寨,手段极其凶狠。”
“若是扶持他,短时间内的确能形成压制力,快速撼动局势。”
他说到这里,却顿了顿。
宁凡微挑眉:“可你却说他不能选。”
暗一深吸一口气,眼神带着一丝谨慎:“正是因为他太凶狠了。”
“这样的人,固然杀伐果断,但极难控制。一旦羽翼丰满,难保不会反噬我们。”
“且他的行事风格令人畏惧却难以归心,就算我们一力扶持他,那些散寨与百姓未必愿意归附。”
“再者,一旦日后我等入主北荒,厉秋罗的存在也会是一颗不定时炸弹。”
“更关键的是——”暗一语气一沉,“此人桀骜难驯,若无公子亲自镇压,恐怕日后反而生变。”
“他若真登上高位,极可能另起山头,甚至反噬。”
宁凡听后神色淡然,但眼底却有欣赏之意流转:“你的判断不错,继续。”
暗一得令,继续说道:“相比之下,风鹫营的寨主荀破更合适。”
“他虽曾为中原大宗门执法长老,但后因泄露禁术被宗门追杀,隐入北荒。”
“不过据属下所知,此人虽狠辣,却讲规矩,有谋略,也有容人之量。”
“最关键的是——他是中原出身。”
“他的思维习惯和处事方式,更接近我们,能理解秩序与礼法。”
“日后若由他整合北荒,最起码不会大肆屠戮,也更容易被百姓接受。”
苏苏这时也点头附和:“暗一说得有道理。”
“厉秋罗手段太血腥了,北荒本就民心惶惶。”
“若扶持这样的人为王,恐怕百姓未得安宁,反倒更加动荡。”
苏苏眼中闪过一抹意外,看向暗一:“你竟对荀破如此了解?”
暗一面色平静:“北荒情报纷杂,但荀破名声一直较为稳定。”
“而且若以公子之名作保,再赐以前程之路,他未必不从。”
宁凡轻轻点头,目中微露赞许之意:“你倒是想得清楚。”
“看来这些时日,你长进了不少,已经有了统筹一域之能。”
暗一一怔,随即抱拳恭敬道:“都是公子教导的好。”
他话虽平淡,然而话音未落,手指却轻叩桌面:“既然你判断得这么透彻,那接下来这件事,便由你来执行吧。”
暗一一愣,目光陡然一凝,仿佛从宁凡这句话中听出了更深层的意味。
“暗一。”宁凡转头看他,语气带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么久了,你也长大了,不能再只当个听命行事的影子杀手了。”
“我给你一条线,让你从线头往里走,能不能将它牵出一张天罗地网,就看你了。”
暗一默然一瞬,随即单膝跪地,拳拳叩地,低声应道:“属下在所不辞。”
宁凡起身,背手望向窗外那漆黑如墨的夜幕。
“我不但要你接触风鹫营,还要你隐藏身份,逐步获取荀破的信任。”
宁凡声音低沉,却如千钧沉石,“必要时,协助他掌控营寨;”
“若他识时务,便为我所用。”
“若不识时务——”
他转身,目光如刀般落在暗一身上,唇角一勾,露出冷峻的一丝弧度。
“你便取而代之。”
一时间,屋内气氛凝重如山。苏苏都忍不住微微变色。
暗一目中骤然闪过精芒,低声应道:
“属下明白,若荀破不能为我所用,我便为公子亲手擘画出一个新的风鹫营。”
宁凡笑了,缓步回坐,重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很好。”
“你此行不能暴露身份,需步步为营,我会安排线人与你联系。”
“另外,等苏苏从鸣沙城归来,我们将全力调动分舵资源,支援你一切所需。”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夜色,语气忽然低了几分:
“这北荒……是时候该换个主人了。”
屋外风声呜咽,仿佛这片沉寂已久的土地,正因一句誓言,悄然翻涌暗潮。
宁凡起身,背手望向窗外那漆黑如墨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