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日,总是带着些未褪尽的寒意。
四月初的风穿过街巷巷口,吹动街边的柳枝也吹乱人心。
王府前,简朴却肃穆。
宁凡未穿朝服,仅是一身素蓝劲衣,整装待发。
身后随行者不过数人,皆是他一手挑选。
他没有惊动宫中,也未递请辞文,只是一封简简单单的“奉命赈灾”,便是堂而皇之的名分。
王府门前,站着一人,是李子清。
“王爷,您不带上我?”
宁凡斜睨他一眼,笑道:“你是留守京城的命脉,怎能随我远行?”
李子清还欲说什么,宁凡已拍了拍他的肩:“我离开后,有事便去找宁无缺。”
“……我明白了。”李子清低头作揖,语气已无多言,心中却千头万绪。
宁凡再看一眼王府高墙,嘴角含笑,却眼神寂冷。
“京城风雨,便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他翻身上马,抖缰疾驰,马蹄如鼓,踏碎初春的露水。
……
大玄云州,地处西南,原是沃土,连年五谷丰登,素有“小中原”之称。
但如今,迎接宁凡一行的,却是漫天黄沙与破败焦土。
马蹄踏入州境的那一刻,风沙扑面,地头禾苗如焦黄枯草,片片农田寸草不生,饿殍遍地,乌鸦不叫,鸡犬皆无。
天尚未黑,整个云州城却早早闭了城门,街道萧条,百姓蜷缩门内,唯恐多看一眼外人。
城门前,几个饿得发颤的孩子蹲坐在角落,一见宁凡等人穿着异样,便慌乱逃窜。
“这地方……像是遭了兵灾似的。”楚凌雪皱眉。
“非兵灾,”宁凡眯着眼看向远处田野,“是蝗灾,比兵更狠。”
“这些百姓……怕我们。”暗一皱眉,抽出腰间短刃戒备,“像是怕官。”
“怕的是贪官。”宁凡轻声说。
他眼角的余光落在城门上残破的漆字上,一块斑驳的木牌挂着:“告示:谣言惑众者,杖五十。”
——这是严厉镇压言论的标志。
暗一上前敲门,门楼上守将探出头,见来者着王府服色,不由一怔,随即低声道:“是京都来的钦差?”
“宁王宁凡,奉旨赈灾。”暗一高声道。
守将神色变了几变,迅速消失,片刻后,轰隆一声,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云州刺史李肃已经候在门内,一张脸干瘦如竹,身着乌纱官袍,却不见多少威仪,反倒带着掩不住的慌张。
“末官李肃,拜见宁王殿下。”
宁凡下马,未言语,只是扫了他一眼,便抬脚入城。
李肃愈发紧张,连忙带路。
“启禀殿下,蝗灾突至,仓廪被焚,民心浮动,近日又传言有山贼出没,末官已派人清剿,定不敢懈怠……”
“是仓廪被焚,还是……”宁凡语气温和,却戳心,“有人故意放火?”
李肃脸色一白,勉强笑道:“殿下所言……所言极是,末官定彻查。”
宁凡没再追问,只是目光一扫四方。
街道两侧的百姓面无表情的望向他们,一双双眼睛中没有敬畏,也没有希望,只有麻木和疑惧。
宁凡心头微沉。
这种地方,最适合“搅浑水”的人做事。
……
城中驿馆,宁凡暂居于此,安排好随行后,他与暗二进入内室密谈。
“这城有问题。”暗一冷声道,“城中兵力空虚,巡逻虚设,百姓不敢言语,城外多处粮仓皆毁,未见火痕——是人为放弃。”
“李肃是个官痞,藏得住心思,却掩不住气味。”宁凡倒了杯茶,轻抿一口,茶苦如胆。
“蝗灾虽可怕,但百姓怕的从不是蝗虫,是无人理会。”
“属下建议,先从巡检开始,调地方军备。”
“太急。”宁凡淡淡道,“这时候动军备,是给朝中某些人递刀子。”
“那我们怎么办?”
宁凡把玩着手中的杯盖,良久才道:
“慢慢来,一步步走。先查百姓,再查仓廪,再查官员,再查兵权。”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
“……还有百蛊门。”
暗一一震:“百蛊门?”
宁凡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淡说道:
“去查查最近有没有外来流民、或神秘人入城……尤其是东南方向的。”
“是。”
暗一领命离去。
宁凡望着夜色,眸光清冷。
他本可在京中悠哉游哉,如今踏入这片烂泥,若不做出点声势,未免太亏。
……
而与此同时,边境之外,大秦东南。
一间密室之内,一名黑袍男子正缓缓从地图前起身,望着上头“云州”二字轻声一笑。
“宁凡,终于出来了。”
“开始下一步吧。”
他身后,一排杀手跪伏,皆着血衣,腰间挂着血窟刺纹。
他们的眼中,没有人性,只有服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