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老爷子正戴着老花镜,坐在灯下看书,褚文霆进屋时,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继续翻了一页。
“又去地下仓库了?”
自从把褚睿全权交给这个大孙子处理,他便没有再插手,任由文霆去折腾。
本不想过问任何相关问题,但俞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很明显是文霆的手笔,这个节骨眼他突然回来审问褚睿,一定是跟俞家有关。
褚老爷子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隐约觉得不安。
所以打算搞清楚。
褚文霆在进屋之前就调整好了表情,此刻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只有平素那股清冷自持。
他淡淡回答:“是。”
说完便在褚老爷子旁边坐下。
褚老爷子看他一眼,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
“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佣人给褚文霆奉上茶水。
褚文霆端起喝了两口,放下后,缓缓道:“爷爷,这些事儿,跟俞家有关。
“三叔以前做了那么多浪荡事,被俞晋涛抓到了把柄,并且俞晋涛还知道三弟文枫不是他的孩子,所以要挟他,要他想方设法挑起褚家内乱,俞晋涛好从中获利。今天俞晋涛被捕之前,给我打了电话,说三叔身上还有秘密,他愿意告诉我,只要我放他一马。
“我拒绝了。所以来亲自审问三叔。”
褚文霆说得半真半假,并且只捡了褚老爷子本就知道的一些内情来说,其他关键的,分毫没透露半个字。
褚老爷子大名褚良才,曾经也算是江北叱咤风云的人物,大半截子身子都埋黄土的人了,什么没经历过?
自然也看出来自家大孙子对自己隐瞒了很多事。
可他脸色平静,一边抬手摘下老花镜一边问:“那你审问出什么来了?”
褚文霆心口发紧,放在大腿上的一只手微微蜷起。
眼底的一抹复杂转瞬而起,又转瞬即逝。
“三叔经不住拷打,把知道的都说了……他说,当年弄到那支带有毒素的注射器,其实不是为了害我母亲,而是……想害我父亲……”
褚良才立刻抬眸,有些震惊,“他想杀他大哥?”
褚文霆脸上看不出丝毫说谎的痕迹,点点头,“嗯。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那时候您已经有了放权的想法,二叔早进了部队,四姑姑和五姑姑又刚嫁了人,家里只有三叔可以跟父亲争一争,可您最器重我父亲,三叔却被您拒绝进入集团,所以他对我父亲怀恨在心,想要让父亲消失,自己取而代之。才弄来那支毒……”
褚良才敏锐地听出了一点不对劲,“那后来怎么是你母亲出了事?再说,二十年前你三叔妥妥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根本看不出有争权的野心。”
“爷爷,是人都会伪装,您是被三叔给蒙蔽了。
“至于我母亲出事,完全是因为,三婶从中作梗,偷了一点三叔带回来的那支毒素,做了个香囊,想毒害二婶,却阴差阳错,被三叔拿走了那个香囊,送给了我母亲,所以才……”
褚良才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就是满心满眼的怒气。
“混账!”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继而咳嗽起来,“咳咳咳……”
“爷爷!”褚文霆立马起身,去帮他拍背顺气,“您先别激动!现在事情明朗了,三婶本就玷污了我们褚家门楣,如今多了一项罪孽,可以直接处决了。”
为了避免林梦乱说些什么,他得尽快把她解决,或者转移关押,不要让她再出现在爷爷面前。
褚良才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有些脱力地靠在椅背上,浑浊的双眼里已经布满痛苦。
“作孽啊!作孽啊!咱们褚家,究竟怎么变成了这样……”
褚文霆心情也很沉重。
褚家的情况,远不及如此。他也只敢把一部分真相说出来,并且掺杂着一些符合常理的谎言。
可单单这些,就已经令爷爷有些受不住了。
若是全盘托出,那爷爷……
褚文霆不敢深想。
“爷爷,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意义。如今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把这些事压下去,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出去。否则褚家清誉全毁。”
褚良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俞家除了俞晋涛,还有谁知道你三叔的事?”
褚文霆顿了一下,回答:“没有其他人了。”
他不能说出俞晋琦,因为搞不好会把三弟的秘密牵扯出来。
俞晋琦也绝不敢主动说出三弟的事,除非他想被数罪并罚,判得更重。
“你能保证俞晋涛不丧心病狂,想方设法在临死前拉咱们褚家一起下水么?”褚良才突然问。
褚文霆目光沉冷,缓缓道:“不会的,他不敢。我已经查到,他还有一个私生子在港城,他很看重这个私生子,只要他不想断子绝孙,就一定不会把我得罪彻底。说不定为了这个私生子的前途,他还要来求我。”
所以,褚文霆想好了,会尽快去跟俞晋涛见一面。
问问他为什么要杀祖母南芝。
只要他肯把真相讲清楚,自己可以考虑,给他的私生子一个安稳的未来。
“你能安排稳妥就行。”褚良才重重叹了口气,“至于你三叔和林梦那个女人,随你怎么处置吧……”
说完,他感到疲惫得很,“我累了,你可以回去了。”
褚文霆起身告辞,“那爷爷您早点休息。”
褚良才眼皮都懒得抬,随意摆了摆手。
看着爷爷仿佛一时之间又苍老了十岁,褚文霆心脏抽痛一下。
但还是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褚文霆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守在褚良才房门口的管家,眼神意味深长。
管家立刻接收到他传递的信息,微不可察点了下头。
褚文霆出了院子,交代叶泽,带人把林梦和褚睿一起悄悄押走。
叶泽领命下去办事。
褚文霆则脚步一转,独自去了祠堂。
给祖母南芝敬了一炷香后,他站在南芝的牌位前,盯着“南芝”两个字看了许久……
直到管家走了过来。
“大少爷。”他踏入祠堂,关上了祠堂的门,才走到褚文霆身后,恭敬垂首。
静待吩咐。
“姜伯,您跟了我爷爷,有四十年了吧?”
褚文霆转过身来,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管家姜伯头垂得更低,“是的。大少爷若有需要了解的,可尽管问。”
不愧是爷爷身边最得力的人,立马就懂了他的意思。
褚文霆稍稍欣慰。
沉默几秒,终于缓缓问道:“那我祖母的事,您也全部了解么?”
姜伯老实回答:“不敢说全部,但百分之七八十,应该是有的。”
褚文霆深深看他一眼。
“那您是否知道,我祖母跟俞家之间,有没有什么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