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宿舍,鼾声四起。
张有为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方寸。
察觉到方寸呼吸渐沉,鼾声微起,张有为便知道是时候了。
李璇玑曾交代张有为,待种子通过三道考验的时候,就可以帮种子开辟梦境了。
现在方寸勉强算是通过了,老师的任务可以完成了。
谁为种子开境,谁就是种子的大哥,这是龙华界的规矩。
张有为心中微微激动。
收小弟的感觉着实不错的。
“心息相依,大定真空。”
张有为依照口诀,迅速进入梦乡。
一缕烟波自张有为体内悄然飘动,随后缓缓化形,成为一个半透明的模糊人影。从五官看去,依稀可以辨认出张有为的模样。
张有为瞄准方寸所在,浮至上空,撞入方寸眉心。
黑暗幽深的空间,一片虚无,无边无际,寂静无声。
唯有缕缕青焰鬼火若隐若现。
张有为进入其中,漂浮虚空,环顾一圈,颇感意外。
这是方寸的梦境?
一片虚无?
难道他不做梦吗?
不做梦怎么会有梦境?
理论上讲,任何人睡觉都会做梦。无意识所做的梦虽然也会形成一个梦境,但那种梦境是不稳定的,是短暂,就如昙花一现,只能存在于人的梦中。人一旦醒来,梦境也就随之破碎。
所以开辟梦境其实就是在无意识梦境的基础上,把梦境中的人唤醒,让其有一个清醒的意识。
当梦中人清醒后,就可以依托梦境,化为梦境体。
张有为此来就是帮助方寸做到这一步的,但眼前的情况却是让张有为迷惑不已,无从下手。
他搞不清方寸这到底是有没有在做梦,梦境是不是意境开辟出来,这样的情况他从来没遇到过。
张有为低头沉思,难不成白来了?也不对,这就是梦境啊。难道我入错了梦境,这不是方寸的梦境?
便在这时,张有为猛然抬头,发现前方一双泛着金红色幽光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
汗毛乍起的感觉涌遍全身,这突兀而现的两只眼睛给张有为带来了足够的刺激。
张有为举起双手,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道,“那个……我没有恶意,我是来找方晓虎的,请问你是?”
金红色双眼闪烁一下,却是不答。
随后一道青火拂过,张有为直接退出此境,回归本体。
“发什么呆啊?你不是要告诉我口诀吗?怎么不说话了?”方寸不满的声音响起。
方家庄小学,承载着方寸幼时最美好的记忆,但在方寸此时的梦境中,却是模糊无比,仿佛不够清晰的记忆,又打上了一层马赛克。
方寸就坐在东边戏台上,两条腿耷拉着,惬意舒适。
台下是体型硕大的祸斗。
即便方寸在台上,依旧矮祸斗一个身子。
祸斗眸中金红色光芒一闪,对方寸表示歉意。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哈哈哈,口诀嘛……听好了!”
祸斗神色一肃,方寸也随之端严,凝神聆听。
“梦境修美,以相为源,梦想成真,梦境体生。”
方寸不自觉地跟读。
“梦境修美,以相为源,梦想成真,梦境体生。”
话音落下,周围景色一阵变化,本来模糊的景象燃起一阵青色的火光,火光之中,一切好似清晰了起来。
鲜亮的色彩晕染整个空间,涤荡至整个方家庄,而在方家庄的外面则是一片虚无,仿佛方家庄只是漂泊此处的孤岛。
本来只有方寸和祸斗两个生物的方家庄,随着色彩的晕染,生出一些微弱的声音,继而又如真实的世界一般,凭空显化出一个个的人和动物。
整个梦境一下子生动起来,宛如一个真实的世界。
方家庄小学中,现出朗朗的读书声。
曾经教过方寸的老师,方书魁经过戏台,走到方寸跟前,皱眉道:“怎么上个厕所就跟祸斗聊上了?赶紧回去上课!”
“这……这是……老师?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方寸张口结舌,仿若刚刚的变化根本没有发生,仿若一切本来如此。
“说什么胡话呢,赶紧上来啊。”
方书魁交代一句,转身远去之际,身影又虚化透明。
“他……”方寸指着方书魁,不知如何开口。
祸斗安抚道:“是不是很神奇?”
“嗯!”
“这就是你的梦境。一个独属于你的世界!”
方寸摁下心头种种,终于接受了现实。
“所以我的梦境成了,我现在是梦境体?”
“自然。”祸斗点头。
“好耶!”方寸兴奋跳起,一蹦腾空,“我要飞!”
梦中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
方寸的梦境,方寸就是造物主。
但那只是不成型的梦。
成型的梦境,却不是任由施为的。
方寸飞翔几米之后就快速坠落,幸而祸斗及时出现,将方寸托住。
“为什么我在自己的梦境不能自由腾飞?”
祸斗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梦境以相支撑,你才刚刚开辟梦境,都没有多少相象,怎么能自由腾飞呢?”
“什么意思?”
“你看你自己。”
方寸低头一看,却见自己好似被打上了模糊的码。
这一刻,他好似懂了些什么。
祸斗继续解释。
“心境需要修行情绪,意境需要修行欲望,梦境则需要修行相象。你现在心境和意境都在第一重,尚且不完满,梦境体自然也不能随心所欲。”
“好了,你自己体会吧,我累了。”
将方寸放下,祸斗隐没,心中却是一片凄凉。
方寸现在心境第一重四阶,一阶悲情在方世华暴揍方寸时奠基,二阶喜情在把小黑狗踢到茅坑里时奠基,三阶恐情则在差点被蜃龙吞吃时奠基,四阶怒情就是这次因樊於期而奠基。要奠基第五阶,进而突破心境二重,还需要一道情绪之源。
意境同样如此。意境第一重也是四阶。一阶视觉由李璇玑帮助奠基,二阶听觉是在与杨正义欲望共振时奠基,三阶味觉的奠基要感谢刘成君零食,四阶触觉是因樊於期而奠基。还有至少一阶欲望之源,就可以尝试突破意境二重。
梦境的开辟其实是需要前两境达到圆满才可以的。因为梦境需要有心境的情绪色彩和意境的欲望光影填充,如此梦境才可以化为真实的世界。
但方寸在和樊於期的争斗中,竟然情绪失控了,导致意识也差点迷失,为了稳定方寸的心意两境,祸斗不得不用三色真火提前为方寸开辟出一个临时梦境,将三色真火分别融于三境,稳定其身。
等方寸睡着后,祸斗才敢进入方寸的临时梦境,让方寸借此步入梦境的修行。
毕竟青火都融于梦境了,临时梦境要是消散,青火也得熄灭,那他祸斗也得跟着完蛋。
而且,他还有秘密,这个秘密却是不能泄露一点。
这也是张有为来打扰祸斗的时候,祸斗将其打发的原因。
因为祸斗怕因为张有为而引出其他什么人。
108宿舍,方寸睁眼,感觉精神头不错。
昨晚的梦历历在目,不想一晚上就步入了梦境一重,方寸还是很开心的。
梦境一重为梦想,可以在梦中随心所欲,甚至能通联他人之梦。
当然,前提是有足够的相象。
所谓相象就是真实世界表象的复刻。只有对真实世界的天地人三象把握深刻,才能在复刻进梦境时显化得足够真实。
方寸现在只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但这个世界马上就给了方寸一巴掌,并指着方寸说,看什么看?
数学课,方寸突然感觉很难熬。
没别的原因,数学老师基本上三两句话一个问题,每个问题都叫几个人,几个人里必定有方寸。
说起数学老师,方寸不知道姓甚名谁,私底下一堆人都管其叫“歪嘴”,这个外号不知道谁传出来的,反正都这么叫,方寸也就随大流了。
之所以叫歪嘴老师,是有两个原因的。
第一个原因是歪嘴老师确实口眼歪斜,左侧嘴角呈45度角上扬,右侧嘴角呈45度角下插,看着极为怪异。
尤其是抿起嘴来的时候,简直就像生生在鼻子下方斜着剌开一条线似的,看着有点渗人。
第二个原因是歪嘴老师一般不笑,一旦笑起来那就是只露出一半牙齿,好像咬牙切齿的样子,看着极为凶狠,一副狞笑的模样,活像电视剧里吃小孩的大反派。
所以歪嘴老师不讨喜。
歪嘴老师经常戴一副墨镜,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踏一双皮靴,走起路来铿然有力,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人的心口上。
方寸本来就对歪嘴老师有心理阴影,现在还老是被叫起来回答问题,不难熬才怪了。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铃声响起,方寸自觉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忽听歪嘴老师沉声道,“双双,方晓虎,待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
嗯?还有李双双?
方寸听到叫自己名字的时候自觉没什么好事,但听到李双双的名字的时候突然又放下心来,感觉应该没什么事。
歪嘴老师走后,方寸拍了一下李双双,好奇问道,“哎,知道老师找我俩干啥不?”
李双双两手一摊道,“我怎么知道,去了不就清楚了。走吧。”
老师们的办公室都在科技楼。
路过图书馆的时候,方寸正好看到张有为进去,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三层,三年级教师办公室。
李双双和方寸在数学组找到了歪嘴老师。
歪嘴老师:“双双,把这些发下去。”
说着,将一摞作业本推过来。
“这一沓,是你的。”
一摞试卷被推到了方寸面前。
方寸傻眼看着卷子,不确定地问,“这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嗯。”
我去!方寸心中直呼变态,太扯了,这是一个班的还差不多。
便听歪嘴老师接着道,“这个呢,你拿回去做。抽时间就做。”
“双双,你是他组长,你盯着他点。”
“每天做一张,也不用多,做完了让双双给你批改,然后再来交给我。”
方寸静静听着,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双双此时发出疑问道,“老师,那要是我也不会怎么办?”
歪嘴老师斜斜一笑,“那就来问我,然后你回去再讲给他听。”
李双双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了,你先回去吧。”歪嘴老师对李双双道。
目视李双双点头离去。
方寸小心试探地问,“老师还有啥事?”
歪嘴老师似带揶揄地问,“听说你经常去图书馆看书?”
方寸一怔,不好意思道,“呃……没有,我就是去坐坐,嗯,坐坐,呵呵呵……”
歪嘴老师又问,“你和图书馆的李璇玑老师很熟?”
方寸小心道,“李璇玑老师是谁啊?我不认识。”
歪嘴老师:“就是图书馆的那个管理员,应该没别的老师在那儿了。”
方寸:“哦~那个老师啊。也还可以吧。”
歪嘴老师一听就知道,这小子怕是对李璇玑了解不多,不过也正好,可以利用。
“还可以?呵呵……”歪嘴老师不置可否,又转移话头道,“杨老师说你在班里很捣蛋?”
方寸:“哪个杨老师?语文老师吗?”
歪嘴老师:“嗯。”
方寸:“没有的事,我不捣蛋。”
歪嘴老师:“你把刘成君的被子剪得都是窟窿,有没有这回事?”
方寸:“没有。”
歪嘴老师:“你欺负樊於期,差点让人反揍了,有没有这回事?”
方寸:“没有。”
方寸越听越迷糊,他就纳闷了,歪嘴老师也不是班主任吧,这是来跟自己算账来了?也不像啊。
歪嘴老师:“你在班里见人就伸腿绊一下,好几个同学因此磕到了膝盖,有没有这回事?”
方寸:“没有。”
歪嘴老师:“上课开小差,自以为学得快就不听老师讲课,跟杨万里叨叨个没完,有没有这回事?”
方寸:“没有。”
都是杨万里跟我说的,方寸心里补充。
歪嘴老师:“开学的时候你夜不归宿玩儿失踪,让全校老师去找你,这事总有吧?”
方寸:“没有。我就是在李老师那儿看了会儿书。”
“呵呵……”
死鸭子嘴硬!
歪嘴老师心中评价道。
对于方寸的斑斑劣迹,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刚到学校没多久,隔一段时间就惹一摊事,同班同学没少打小报告,老师们也烦得很。
现在一问,好家伙,是个嘴硬的。
歪嘴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方寸一眼,终于松口,“回去吧。记得写卷子。”
方寸心中松了一口气,拿起卷子赶紧走人。
这一遭问得人心惊胆战的,给他的心理压力着实不小,感觉被扒光了站那儿让人观赏似的,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方寸这下对歪嘴老师又多了一份畏惧。
路过图书馆的时候,正好张有为也走了出来。
“张有为?你来图书馆干什么的?”
“没事。呵呵呵……”
张有为匆匆走开,却是有躲避方寸的嫌疑。
事实也是如此,昨晚本来是帮方寸开辟梦境的,结果他莫名其妙回归本体,带回去一团青火,把他自己的梦境都烧出了一个窟窿。
张有为欲哭无泪,来找李璇玑说明情况,希望老师能帮帮他。
李璇玑倒是帮张有为补好了梦境,并交代张有为和方寸好好相处。
但张有为暂时不想理会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