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微明白他为何这个态度,想着之前误解他会联姻,心里有种配不上他真情的愧疚感,一时心虚哑口。
隔了一会儿,才组织出语言,“你真要放弃季氏?”
季砚深抛了烟头,踩灭,转身继续修修剪剪,没搭话。
时微皱了皱眉,走近那一堆修剪下来的枝条边,挑拣一些还没完全凋谢的白玫瑰。
还可以拿来插花瓶里。
这花叫“藤冰山”,一种爬藤月季。
这栋宅邸是季砚深早在两年前找人修建的,这株月季是他亲手栽种的。
时微记得,一年前她答应嫁给他后,他带她来这,也是这样一片花墙。
他牵着她的手说,这些白玫瑰就像她,而他是那堵坚硬宽厚的白墙,任她依附,为她遮风挡雨。
时微挑选一枝没凋零的花,葱白指尖掐去多余的绿叶,边平静地解释:“那天在宝格丽专柜,你看到我,却视而不见,我便以为,你和周京雪真有联姻的打算,后来在清吧包厢,你也没有否认,我当真了。”
季砚深鼻腔哼了一声,转身,垂眸。
“你看见我的绯闻,目睹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问都不问一声,就是认定我有那个心思,不是?”
被他拆穿,时微手一抖,一根花刺扎到食指指尖,她倒抽一口气,下一秒,男人身影笼了下来,扣着她手腕,将她拉起。
时微撞进他怀里,没有挣开。
季砚深扣着她手指,深眸凝着指尖渗出的血珠,眉头紧锁,从衬衫口袋掏出棉麻手帕,折叠成长条,一圈一圈地裹住。
时微忐忑的一颗心,渐渐安下,唇角扬起弧度,“谢谢——季先生。”
想说“老公”,却碍于他们正处于离婚冷静期。
她的性子一向如此,在不百分百确定对方的心意前,不会主动热情一点。
季砚深也注意到她对自己的称谓,下眼睑微眯,“时微,究竟是我做得太不够,还是你没以前那般自信了,就那么笃定,我会娶别的女人?”
“而且还是在婚姻存续期,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他嗓音沙哑,透着伤感与无奈。
时微白皙的眼尾一点点泛起红意,溢出清透泪珠,“是我不自信,我自认为自己对你没有了任何价值,理所当然地认为,你会再娶。”
她对他确实没有任何价值。
不再是初见时光彩夺目的模样,性冷不让碰,不会撒娇,不会提供情绪价值,还总疑神疑鬼,给他造成苦恼与困扰。
曾经,她也信奉“婚姻的本质,是利益交换”,所以更不愿走进。
是他推着她,走了进来。
季砚深大手捧起她的脸。
时微眼尾的泪珠缓缓流淌,清冷绝色的脸,透着一种破碎的美感。
两人鼻息相撞,周遭也只剩下彼此的气息声。
季砚深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动作轻柔,仿佛在擦拭一件稀有宝物。
“从利益角度来说,你对我是没任何价值。”
时微眼眸闪过一丝失落。
“时微,如果我娶你是贪图你的价值,当初我就会娶周京雪了,何必那么辛苦,从季氏的后勤小职员做起,受那么多窝囊气?”
时微心口震了震。
季砚深喉结滚了滚,漆黑深眸墨色翻涌,嗓音更暗沉几分,长指轻轻撩开她眼角碎发,“你是我追逐六年的白月光,我放在心尖上,恨不能藏起来,锁起来的宝贝,你说,我怎么会对你变心?”
“我理解你的自卑,脚伤了,不能再跳芭蕾,可我一次次地告诉过你,我不介意,你在我心里依然是完美的。”
季砚深笃定,自己依然爱着时微。
和苏暖暖那点情欲,也因为她长得像她。
他爱她,所以费尽心思地掩盖出轨,也是为了她好,让她活在完美的幻象里,不像他妈那样,一辈子活成了怨妇。
他把她拴在身边,不被外人觊觎,满心满眼都是他,也是他的爱。
偏偏,她太独立太要强,总想往外飞,不想安安分分当他的太太,完全地依附于他。
别的女人梦寐以求的,养尊处优的阔太太生活,她却不珍惜。
时微被他感动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心口也闷闷的。
男人低头,额头重重地抵住她的额,亲密相贴,铁臂圈住她的腰,“老婆,别再折磨我了。”
疲惫的语气带着恳求。
时微反手,抓着他的衬衫,嗓音低哑,“对不起……”
季砚深勾唇,“听腻了。”
“说点我想听的。”
时微吮着他的气息,心窝涌动着一股股暖流,“老公,我也不想失去你。”
季砚深扬唇,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也弓腰,将头趴在她的肩上,铁臂牢牢圈着她,语气十足霸道:“时微,我这辈子是赖定你了,别再想着跟我离婚!”
时微想起自己的病,心里又惆怅无比。
季砚深料到她的犹豫,“我再说一次,我可以等,不准再有任何压力。”
闻言,时微暂时地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摸着他体温有点高,她紧张地问:“你是不是还低烧?听说后背的伤一直没完全好?”
季砚深直起身,“死不了,也是故意的,想让你心疼。”
也是实话。
——苦肉计。
时微:“……”
她白他一眼,情绪也冷静下来,“快进屋吃药,我看看你的伤。”
两口子一起进了主屋,上了二楼,进了东南向的主卧。
……
随着纱布一层层地揭开,时微看着干涸的血水、脓水,像是被人夺去了呼吸,指尖颤抖,“季砚深,你,你到底多久没清理伤口了?”
“不疼的吗?”她心疼地问。
季砚深侧首,反手够着她的后腰,轻轻拍了拍,“这点小伤……叫海叔来吧。”
时微眨了眨泪眼,吸了口气,“我可以。”
“还抽烟,季砚深你是疯了吗?”连婆婆病了,都没留在江城看望她。
季砚深似笑非笑,“嗯,是疯了,被你逼的。”
时微:“……”
她伺候他给发炎的伤口换药换绷带,又喂他吃了药,两人一起了午饭,他被她劝去睡觉休息。
时微自己采花插瓶。
海叔送来山里散养的走地芦花鸡和一些中药材,她亲自下厨煲汤,做了几样季砚深爱吃的菜。
暮色降临的时候,季砚深醒了,烧也退了。
吃饭的时候,时微关心地问:“你真不打算要季氏了?”
季砚深将剥好的虾仁送到她面前,慢条斯理摘掉一次性手套,语气幽幽,“是不想‘要’,除非,老太爷求我回去。”
时微一愣,心说,那季老太爷撵他还来不及的,怎会求他回去?
这次季砚深主动辞职,也是不想太被动。
不过,以他的能力,只要肯振作,将来还会东山再起的。
……
夜晚,山里一片寂静。
没有空气污染和城市灯光亮化污染,清晰可见漫天星辰。
夫妻两人坐在院子的长椅里,一起望着天上的繁星,时微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夜空也是这么干净。
她指着一颗星问季砚深,他竟说不知道。
时微好笑,“牛郎星啊,你小时候,晚上不看星星的吗?”
季砚深唇角的笑意僵住,眼眸变得晦暗,融进黑夜,使人捕捉不清,“露水上来了,回屋吧。”
时微点点头,是不早了。
回到二楼主卧,季砚深死活要冲澡,但他的伤口不能沾水,时微只好自己帮他擦洗。
只要不涉及性欲望,单纯地看着他的身材,时微能够正常欣赏他的男性魅力。
不得不说,他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
难怪那眼高于顶的周京雪,这么多年都对他念念不忘。
时微擦洗完壁垒分明的八块腹肌,只觉耳根热热的。
季砚深抬眸间,注意到她洁白耳根攀起的红意,呼吸瞬间变得灼热。
清清冷冷禁欲系美人,动了点情的模样,透着一股让人不顾一切冲破禁忌的诱惑,男人胸膛如擂鼓。
时微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直起身,垂着眼皮,“你去洗下半身。”
季砚深起身,赤着劲瘦又不失肌肉感的上半身,正欲走向卫生间,冷白大手突然扣住她的脖颈,低下头,朝着她的唇,放肆地吻去。
时微如惊弓之鸟,下意识地紧抿双唇,全身紧绷,嘴里发出“唔唔”声。
男人唇移开她的,擦上她脸颊,狠狠啄吻一下,便立刻松开她,走向卫生间。
鼻息间都是她的香。
他的身影刚消失,时微缩在沙发里,好一会儿才从惊恐里缓过神。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这时,季砚深的手机响起震动声,时微逡巡一圈,看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在亮。
“季先生!你的电话!”她朝着卫生间喊了一声,“要拿给你吗?”
季砚深扬声回:“看看打来的。”
时微这才去了床头柜边,拿起手机,是微信视频通话邀请,头像很熟悉。
女孩的背影剪影,丸子头,做着一个“V”手势。
下一瞬,她想起苏暖暖就是用的这个头像。
也是常见的网红头像。
时微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冷静道:“是视频通话,头像是一个女孩背影,备注是空的。”
闻声,季砚深黑眸一凛。
这时,时微指尖不小心一滑,摁开了接通,那头立即传来女孩喜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