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年(1120年)的科尔沁草原,风沙如刀。耶律瑶伏在沙丘后,腰间皮囊里的石英砂烫得灼人——那是木叶山青牛以命换来的预言,也是捺钵地水源投毒的罪证。远处金兵的铁蹄卷起黄龙,海东青旗在沙暴中若隐若现。三日前宋金缔结“海上之盟”的消息已传遍辽境,金军像嗅到血腥的狼群扑向辽国残部。
“阿布,再指一次路……”她将青牛临终所赠的石英砂撒向狂风。砂粒诡异地悬空排成箭簇,直指西北沙海深处——那里是党项人的白羽沙碛,也是蒙军瘟病工坊的埋骨地。
沙暴吞没追兵时,耶律瑶跌进一处沙窝。腐臭扑面而来:十几具辽人尸体半埋沙中,脖颈皆插着党项鹰羽箭。一个戴毡帽的牧羊少年正割开死马肚腹,将妹妹塞进尚温的马腔。“进!沙暴吃人前,马胃是活棺材!”他嘶吼着,腥膻的血浆糊了满脸。
少年名叫拓拔野,党项小部流民。金兵屠了他们的草场,仅存的族人靠猎杀辽金溃兵夺食。“看箭镞!”他拔出尸体上的箭——箭尾羽毛染着金粉,“金人假扮党项猎杀辽人,辽人扮金人劫掠党项……这片沙海,早没了族别,只剩饿鬼!”
深夜,拓拔野带她潜入地穴。穴壁刻满西夏文咒符,中央石槽蓄着浑浊的泥水。“这是‘砂井’,党项先祖在沙碛下挖的活命网。”他舀起水,水中竟游动着透明小虾,“白羽砂滤过的水,毒不死人。”耶律瑶猛然想起捺钵砂中的金粉——若将解毒的白羽砂混入投毒砂中……
七日后,驼队出现在沙碛边缘。三十匹白驼满载皮囊,囊中砂粒在月光下泛金——正是蒙军提炼的瘟病砂!押运的克烈部武士醉醺醺唱着:“金狼咬断契丹尾,宋雀啄尽女真眼……草原的王座在沙里长!”
拓拔野吹响骨笛。沙丘下突然窜出十几条套索,专绊驼腿。耶律瑶纵马冲入驼队,弯刀挑向皮囊——金砂迸溅的刹那,武士的狼牙棒已砸向她后脑!
“蹲下!”拓拔野的投石索呼啸而至。石弹精准撞进武士眼眶,脑浆溅上驼峰。少年翻上驼背大笑:“党项人训驼,可比杀人拿手!”失控的白驼甩落皮囊,瘟砂如金瀑泻入沙地。
黎明时分,沙碛突发异象。沾染瘟砂的流沙竟如活蛇游走,旋出数十个漏斗状深坑。一匹白驼失足陷落,惨嘶声被流沙吞没。“是砂漩……白羽砂遇毒则噬!”拓拔野脸色惨白。
金军追兵恰在此时现身。箭雨笼罩驼队时,耶律瑶抓起混毒的皮囊砸向砂漩。金粉遇沙爆燃,幽蓝火柱冲天而起!火焰中,砂漩极速扩张,百夫长的战马被沙浪掀翻,人马瞬间埋成沙丘。
“走砂道!”拓拔野拽她跳进最近的砂井。井下迷宫纵横,石壁渗着水珠。少年抚过壁上的西夏文:“先祖说,白羽砂是大地骨血……人若贪毒,必遭反噬。”
重返地面时,沙暴已息。幸存的克烈武士跪在沙丘上,颤抖着捧起一株嫩草——草根缠着混毒的砂粒,茎叶却倔强地钻出沙壳。“白羽草……”他喃喃着,突然扯开胸甲。
甲内缝着一只干瘪的草囊,囊中草籽细如金沙。“出征前,萨满说这是‘长生天的脐带’。”他将草囊塞给耶律瑶,“若你找到净土……撒下它。”说罢策马冲向最后的金兵,身影被刀光吞没。
夕阳将沙海染成血池。耶律瑶展开草囊,党项文与契丹文并绣囊上:
“砂毒噬人,草生赎罪。”
拓拔野抓起混毒的砂土:“蒙人工坊往西百里……但那里有片绿洲,水底铺满白羽砂。”
驼铃再响时,少女将草籽撒入风沙。身后沙丘上,金军尸骸间已钻出点点绿芽,如大地初生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