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坟场深处刮来的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腐朽与寂灭,卷起余烬村地面薄薄的灰烬,打着旋儿,又无力地散去。
萧遥坐在村东头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背靠着粗糙龟裂的树皮。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摇晃的光影。他微微仰着头,白发如雪,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几缕发丝垂落在肩头,那刺目的白,是时光湍流啃噬后留下的、无法逆转的伤痕。
寿元被斩,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如同附骨之蛆,即便在这片天道似乎暂时遗忘的夹缝里,也沉重地压在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深处因法则排斥和天罚余威留下的暗伤,带来细微却尖锐的刺痛。体内灵力流转时,那种被整个世界排斥的滞涩感更是如影随形,仿佛每一寸经脉都在被无形的砂纸摩擦。
他摊开右手,掌心向上。意念微动,试图凝聚一丝最微弱的灵力。指尖的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银芒刚有凝聚的迹象,便骤然溃散,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抹去。同时,一股冰冷的“注视感”从天而降,穿透了欺天石那层薄薄的、裂纹遍布的光晕屏障,精准地锁定了他。
“咳咳……”一丝腥甜涌上喉头,又被萧遥强行咽下。这方天地,对他这个“黑户”的修正之力,无时无刻不在增强,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萧遥。”战红缨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她抱戟而立,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村外那片灰蒙蒙、仿佛凝固在时空边缘的荒原。她身上的暗红色战甲多处凹陷,留下法则之力灼烧的焦痕,脸上也带着一丝倦意,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战火。“金镶玉的‘暗网’传来消息,外围的‘噬灵沼泽’动静很大,进去的联盟杂鱼,怕是没几个能爬出来。”
“意料之中。”萧遥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弱,“沼泽里的老虫子,饿太久了。那些灵力充沛的‘点心’自己送上门,够它们饱餐一阵。”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更远处那片扭曲的天空,“只是……动静闹得太大,反而会惊醒一些不该醒的东西。”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并非来自大地,而是仿佛源自整个世界的骨骼深处!声音穿透了余烬村稀薄的空气屏障,震得老槐树的枯叶簌簌掉落。
萧遥和战红缨同时抬头。
只见余烬村上方那片原本只是灰蒙蒙、略显压抑的天空,骤然发生了剧变!
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无形的涟漪疯狂扩散,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那剧烈扭曲的中心点,一点令人心悸的暗金色光芒骤然亮起!
那不是光,更像是凝固的、流淌的金属熔浆!它迅速拉伸、延展,伴随着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规则锁链在强行绷紧又相互摩擦的刺耳锐鸣!
嗡——锵!锵!锵!
暗金色的光芒在几个呼吸间凝聚成形。那赫然是九条巨大无比的锁链!它们并非实体,却比任何神铁都要沉重凝实,上面铭刻着繁复到极致、不断生灭变化的玄奥符文,每一个符文都散发着冰冷、无情、至高无上的秩序气息。锁链的末端,深深刺入扭曲的空间深处,仿佛扎根于世界的本源规则之中;而锁链的前端,则如同九条狰狞的暗金巨蟒,在虚空中缓缓蠕动、盘绕、调整着方向。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轰然降临!
“天道……具象!”战红缨瞳孔猛缩,握戟的手瞬间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那沉重的威压让她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体内的战血仿佛被冻结。这不是天罚的雷霆,这是世界规则本身,被强行扭曲、凝聚成的毁灭之形!是天道对这个“系统漏洞”执行彻底清除程序的具象化武器!
余烬村那层由精灵族长老布下的、薄弱的淡绿色生命结界,在接触到这股威压的瞬间,便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崩碎瓦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村中那些对异常早已麻木的村民,此刻也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的降临,纷纷惊恐地躲回自己低矮的石屋,瑟瑟发抖。
九条暗金锁链在空中微微一顿,锁链上流淌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
咻!咻!咻!
没有预兆,没有轨迹!其中三条锁链如同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消失,又在同一刹那,出现在萧遥头顶、胸前、后心三个致命要害之处!速度快到超越了时维!锁链尖端,规则符文疯狂旋转,散发出湮灭一切的恐怖气息,空间在其尖端寸寸碎裂!
这攻击,无视了距离,超越了速度,是规则层面的“命中”!
死亡的阴影,冰冷彻骨!
“喝啊——!”
千钧一发之际,战红缨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那不是恐惧,而是被极致危机点燃的、最狂暴的战意!她的身体,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动了!
那不是思考后的招式,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烙印在骨髓里的战斗本能!是身体对毁灭最直接、最狂暴的回应!
“给我——开!”
暗红色的战戟在她手中化作一道撕裂苍穹的血色匹练!战戟之上,不再是破灭一切的“破天戟意”,而是升腾起一种更为厚重、更为决绝的意志——守护!以武止戈,以战御天!
铛——!!!
刺破耳膜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血色戟光精准无比地斩在了刺向萧遥后心的那条暗金锁链尖端!狂暴的力量如同两颗星辰对撞!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呈环形猛然炸开,瞬间将战红缨脚下坚硬如铁的灰黑色地面震得粉碎、塌陷!她全身剧震,双臂战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崩裂出无数细密的裂纹,嘴角更是飙射出一缕鲜红的血线!
那暗金锁链被这凝聚了她所有武道意志与生命潜力的一戟,硬生生劈得向上荡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锁链尖端的规则符文光芒剧烈波动了一下,那湮灭的气息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这荡起的一丝弧度,这凝滞的亿万分之一刹那!
萧遥动了。
白发飞扬!他体内沉寂的灵力如同被点燃的火山,不顾一切地疯狂爆发!代价是寿元在无声地剧烈燃烧,白发末端开始逸散出点点微不可察的、带着生命本源气息的淡金光点。
他的身体没有进行大幅度的移动,只是在原地做出了一个精妙到毫巅、如同鬼魅般的连续微幅闪避!身体仿佛瞬间化作了三道重叠又分离的虚影!
嗤!嗤!
刺向他头顶和胸前的两条暗金锁链,擦着他幻影般的白发和残破的衣襟,险之又险地穿透而过!锁链尖端携带的湮灭气息,瞬间将他残留在原地的两道虚影绞得粉碎!狂暴的余波狠狠冲击在他的本体上,将他身上的粗布麻衣撕裂,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深可见骨的焦黑灼痕,鲜血瞬间涌出!
“唔!”萧遥闷哼一声,强行咽下翻涌的气血,眼神却冷冽如冰。他借着锁链冲击的余波,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以一种违反物理常理的姿态向后飘飞,瞬间与三条锁链拉开了十数丈的距离。
“红缨!”萧遥低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战红缨无需回应。在劈开第一条锁链的瞬间,她借着那股巨大的反震之力,身形不退反进,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悍然撞向另外两条刚刚完成攻击、正在调整方向的暗金锁链!
“想动他?先问过我的戟!”她的吼声带着血腥味,战戟舞动,不再追求斩断,而是化作一片密不透风、固若金汤的暗红色屏障!“守天壁垒!”
铛!铛!铛!铛!
密集如暴雨打芭蕉的撞击声疯狂炸响!战红缨整个人被笼罩在暗金锁链狂乱的抽打和穿刺之中!她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死死钉在萧遥身前,半步不退!每一次格挡,都伴随着她身体剧烈的颤抖,口中鲜血不断溢出,染红了胸前的战甲。暗金锁链上流淌的规则之力透过战戟疯狂冲击着她的经脉和意志,她的皮肤开始崩裂,渗出细密的血珠,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她在燃烧生命,以血肉之躯,硬撼天道具象!只为给萧遥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萧遥的眼神沉静得可怕,所有的痛苦和虚弱都被强行压下。白发因灵力的急速运转而狂舞,末端逸散的生命光点更加密集。他双手在身前急速变幻,十指翻飞如幻影,速度快到拉出无数残影!一道道玄奥复杂、带着强烈空间扭曲波动的银色符文被他瞬间勾勒出来,如同活物般在身前跳跃、组合。
他的目标,并非攻击那九条恐怖的锁链,而是这方被天道意志强行锁定、空间规则极度紊乱的战场本身!
“虚空……挪移!”萧遥的声音低沉而艰涩,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
嗡!
他身前数十个急速旋转的银色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向内疯狂塌陷,瞬间在他和战红缨所在位置的前方,形成了一个急速旋转的、直径不过数尺的微型空间旋涡!旋涡中心一片漆黑,散发出混乱的空间乱流气息!
这个旋涡出现的时机妙到毫巅!正是其中一条暗金锁链挣脱战红缨的戟光阻拦,如同毒龙出洞般刺向萧遥的瞬间!
噗!
那条携带着恐怖湮灭之力的暗金锁链,一头扎进了那个刚刚成型的微型空间旋涡之中!空间旋涡剧烈地扭曲、膨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崩溃!但锁链的前半截,确确实实被这强行撕开的、极不稳定的空间通道吞噬了进去!
然而,天道具象的力量远超想象!
轰隆!
空间旋涡仅仅维持了不到半息,便轰然炸碎!被吞噬进去的半截暗金锁链伴随着狂暴的空间乱流喷射而出!但更可怕的是,空间旋涡的强行崩溃,引发了连锁反应!
咔嚓!咔嚓!咔嚓!
以炸碎点为中心,周围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漆黑裂痕!这些裂痕疯狂蔓延,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虚无气息!一股恐怖的吸力从裂痕中爆发出来,疯狂撕扯着周围的一切!空气、灰烬、甚至光线,都被强行扭曲、吞噬!
空间……塌陷了!
“不好!”萧遥脸色剧变。他强行催动虚空挪移本就极其勉强,空间旋涡崩溃引发空间塌陷,更是雪上加霜!狂暴的空间撕扯力瞬间作用在他和战红缨身上,要将他们彻底扯入那虚无的乱流之中,粉身碎骨!
战红缨正全力抵挡另一条锁链,猝不及防之下,身形被那恐怖的吸力拉扯得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被卷入空间裂痕!
生死一线!
萧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时间思考,燃烧着本源寿元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
“过来!”他低吼一声,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对着战红缨的方向虚空一抓!一股强大的吸力并非作用于实物,而是直接作用于她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
噗!
萧遥身体巨震,口中喷出一大口带着淡金色光点的鲜血!强行干涉局部空间对抗空间塌陷的吸力,这反噬瞬间重创了他的内腑!但他成功了!
战红缨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住自己,猛地将她从那致命的塌陷边缘拉扯了回来,狠狠撞向萧遥!
萧遥右臂张开,在战红缨撞入怀中的瞬间,将她死死护住!同时,他脚下猛地一踏,不顾一切地将仅存的灵力灌注双腿!
嘭!
脚下地面炸开一个深坑!借着反冲之力,萧遥抱着战红缨,如同炮弹般向后倒射!险之又险地擦着那片疯狂蔓延的空间裂痕边缘飞掠而过!
轰隆隆——!
身后,那片塌陷的空间彻底崩溃,形成一个短暂存在、疯狂吞噬一切的黑暗空洞,随即又被狂暴的空间乱流强行弥合,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扭曲的虚空波纹。
两人重重摔落在数十丈外的灰烬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萧遥垫在下方,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战红缨的战甲。战红缨挣扎着从他怀中抬起头,脸上沾满了灰烬和血迹,看到萧遥苍白如纸的脸和嘴角刺目的金红,眼神剧烈波动。
“你……”她刚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
“闭嘴!看上面!”萧遥粗暴地打断她,目光死死锁定天空。
刚才的空间塌陷,似乎也干扰了天道锁链的运转。剩余的八条暗金锁链在空中微微停滞、律动,锁链上流淌的符文光芒明灭不定,似乎在重新计算、锁定目标。那条被空间旋涡吞噬了半截的锁链,断裂处流淌着暗金色的光焰,正在缓慢地重新凝聚,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然而,更致命的危机在酝酿!
那九条锁链的核心,扭曲空间的源头,那一点最初亮起的暗金光芒,此刻骤然膨胀!一股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冰冷、仿佛要将万物都冻结、分解成最原始规则碎片的恐怖气息,正在其中疯狂凝聚!
“核心……裁决……”萧遥的心沉到了谷底。天道似乎失去了耐心,要动用更本源的清除手段!这一击一旦落下,整个余烬村,连同这片时空夹缝,恐怕都会被彻底从规则层面抹去!欺天石的光晕剧烈闪烁,裂纹蔓延的速度陡然加快,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显然也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战红缨也感受到了那即将降临的、毁天灭地的气息。她挣扎着想从萧遥身上爬起来,重新握紧战戟,哪怕明知是螳臂当车。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不屈的战意和一丝未能护其周全的痛楚。
就在这绝望的窒息感扼住所有人喉咙的刹那——
嗡!
萧遥怀中,那枚裂纹遍布、光华黯淡的欺天石,猛地一震!
不是抵抗,不是防御!
它仿佛被那凝聚中的天道核心裁决之力所吸引、所刺激!石体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纹缝隙中,骤然亮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非黑非白、仿佛包容了所有色彩又吞噬一切光线的混沌色泽!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极其古老、仿佛源自世界诞生之初的本源气息,从那些裂缝中悄然弥漫出来。这气息与天道那冰冷无情的秩序之力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原始的混乱、一种包容万有的“无”之特性!
这股微弱的气息,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
嗤啦——!
正在凝聚核心裁决之力的那团暗金光球,猛地一滞!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其内部稳定运行的规则符文瞬间发生了剧烈的紊乱、冲突!
紧接着,那九条悬浮的暗金锁链,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抽打,猛地剧烈震颤起来!锁链上流淌的符文光芒疯狂闪烁、明灭,发出尖锐刺耳的哀鸣!仿佛维持它们存在的根基受到了某种根本性的干扰!
轰!轰!轰!
数条锁链上,甚至崩裂开细小的缺口!从缺口中,并非流出液体,而是喷射出细碎的、闪烁着不同色泽光芒的奇异光点!那是……法则的碎片!是世界规则被强行撕裂后逸散出的根基!
天空中的扭曲空间剧烈波动,发出沉闷的、如同世界在痛苦呻吟的轰鸣!
那凝聚到极致的毁灭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逸散、衰减!
“这是……”萧遥瞳孔骤缩,死死盯着怀中光华流转、裂缝中吞吐着混沌气息的欺天石。它仿佛一个饿了太久的饕餮,正在本能地、贪婪地汲取着天道具象崩溃时逸散出的、最精纯的规则碎片和本源力量!
那是一种……掠夺!一种对“天”的反噬!
核心处的暗金光球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没能完成那终极的裁决。它连同周围剧烈震颤、符文紊乱、不断崩裂的九条暗金锁链,如同被强行切断电源的影像,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在彻底消散的前一刻,那暗金光球仿佛带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注视”,穿透了欺天石的混沌光晕,落在了萧遥身上。那目光中,第一次清晰地传递出一种情绪——被亵渎的暴怒!
嗡……
空间波动渐渐平复,扭曲消失。灰蒙蒙的天空重新显露,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一场噩梦。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地上巨大的坑洞和蛛网般的空间裂痕愈合后留下的淡淡扭曲痕迹,以及萧遥怀中那枚光华内敛、但裂缝边缘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弥合”了一丝、不再那么狰狞刺目的欺天石,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咳……咳咳……”萧遥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带着淡金光点的血沫。强行爆发、硬抗空间塌陷的反噬、再加上欺天石最后异动带来的冲击,几乎将他彻底掏空。寿元燃烧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眼前阵阵发黑。
战红缨终于挣扎着站起身,她看着萧遥狼狈不堪、气息萎靡到极点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崩裂的战甲和满身的血迹。刚才被萧遥护在怀里的感觉还残留着,那种在绝境中被强行拉回的触感异常清晰。她沉默了几秒,伸出沾染了灰尘和血迹的手,动作有些僵硬,但异常坚定地抓住了萧遥的一条胳膊。
“起来。”她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用力,将几乎脱力的萧遥从地上架了起来。萧遥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那深入骨髓的疲惫。
萧遥没有拒绝,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拒绝。他借着战红缨的支撑,勉强站稳,白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两人相互搀扶着,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村中那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败石屋挪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满灰烬的地面上,交织在一起,显得无比狼狈,却又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沉默的坚韧。
走到石屋那歪斜的木门前时,一个鼓鼓囊囊、沾满了尘土和不明污渍的麻袋,静静地躺在门槛外。
麻袋口没有扎紧,露出了几样东西:几块闪烁着温润光泽、一看就蕴含精纯生机的翠绿色灵石;几个密封的粗糙陶罐,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药味;还有几件灰扑扑、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烂的金属零件和矿石碎块,像是从哪个废弃矿坑里随手捡来的垃圾。
没有署名,没有标记。
只有一股淡淡的、几乎被尘土和药味掩盖的,属于金镶玉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着金钱与隐秘气息的冷香。
萧遥的目光在那堆“破烂”上停留了一瞬,疲惫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难以察觉的波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个麻袋。
战红缨会意,用还能活动的另一只手,有些费力地将那沉重的麻袋也拎了起来。她架着萧遥,拖着麻袋,用肩膀顶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将重伤的同伴和这份来自阴影的补给,一同挪进了昏暗的石屋之内。
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灰烬弥漫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