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大殿中央炸开,狂暴的气浪如同实质的海啸,裹挟着碎裂的石屑、法宝的残片和灼人的血腥气,狠狠拍向四周粗壮如山的石柱。殿顶垂落的巨大石钟乳簌簌抖动,仿佛下一刻就要不堪重负,将整个空间埋葬。
“交出阵图!否则死!”
“放屁!此物应该归我天火门所有!”
“杀!一个不留!”
嘶吼咆哮,刀剑碰撞,法术爆裂的尖啸……无数种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碾碎神魂的狂暴声浪,在空旷巨大的殿宇内疯狂回荡、冲撞。中央那座悬浮着半张古旧残图的石台,成了血腥风暴的核心。
刀光剑气如同失控的雷霆巨蟒,张牙舞爪,每一次碰撞都溅起刺目的火花,将周围修士的面容映照得如同厉鬼。一道赤红如血的匹练剑罡横扫而过,两名躲闪不及的修士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在红光中化为两蓬血雾,腥气瞬间弥漫。另一侧,数件形状各异、灵光吞吐的法宝纠缠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锐响,每一次撞击都引得那片空间微微扭曲,溢散出的毁灭性能量将地面犁开深深的沟壑。
烟尘、血雾、灵光搅成一锅沸腾的混沌浓汤,视线所及,人影绰绰,早已分不清敌我,只有最原始的杀戮本能驱动着每一个陷入其中的生灵。惨叫、怒吼、濒死的哀嚎,是这片混沌地狱里唯一的配乐。地面早已被鲜血浸透,粘稠得如同沼泽,散落的断肢残骸随处可见,又被后续狂暴的能量余波碾成肉泥。
就在这片修罗场的边缘,却有一片奇异的“净土”。
萧遥掸了掸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得像是刚刚在自家庭院赏完花。他闲庭信步,仿佛眼前不是血肉横飞的战场,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杂耍表演。几道凌厉的剑风余波贴着他身体掠过,斩断了身后一根石柱的边角,碎石簌簌落下,他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啧啧,真卖力啊。”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咂了咂嘴,目光扫过战场,“看那穿黄袍的老头,胡子都烧焦了,还在掐诀呢,勇气可嘉。咦,那边两个穿同款衣服的怎么也打起来了?分赃不均?啧啧,塑料同门情。”
他一边走,一边随意地伸出指节,在身旁一根布满岁月蚀痕、刻着模糊兽纹的巨大石柱上轻轻叩击了两下。笃、笃。声音在喧嚣的背景音下微不可闻,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嗯,这根够结实,震不塌。”他满意地点点头,脚步一转,竟朝着战场最边缘、光线最为黯淡的角落踱去。那里,巨大的石柱投下浓重的阴影,如同巨兽蛰伏的巢穴,隔绝了大部分喧嚣和刺目的灵光。几块碎裂的巨大石板杂乱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不引人注目的死角。
越靠近角落,中央战团传来的恐怖压力似乎被那厚重的石柱和阴影过滤掉了几分。萧遥的步伐越发轻松,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古怪小曲,与身后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对比。
他踱到那堆散落的巨大石板旁,目光随意一扫。忽然,他脚步顿住,视线落在了石板堆叠形成的阴影深处。
一个人影歪斜地蜷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被随意丢弃的破麻袋。此人穿着青灰色的劲装,胸口绣着一个模糊的鼎炉印记,应是某个丹道宗门的弟子。他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凝固的血痂,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显然是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后被震飞至此,昏死过去。
萧遥的目光并未在这个倒霉蛋的脸上停留多久,便被他胸前微敞的衣襟吸引。一角暗沉、边缘参差不齐的古旧皮子,从那衣襟的缝隙中滑了出来,半搭在修士沾满污迹的胸口。那皮子颜色晦暗,像是某种古兽褪下的皮,又像是浸泡了无数岁月的陈旧布帛,毫不起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若非萧遥恰好走到这个角度,又有意无意地扫视,根本不可能发现。
他微微挑眉,脸上那副事不关己的闲散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了然。他蹲下身,动作自然得就像是要捡起地上的一块普通石头。
指尖触碰到那角古旧皮子。冰冷!粗糙!带着一种穿越万古时光的沉重质感,顺着指尖瞬间蔓延开来。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沉稳而古老,透过皮子传递出来。这绝非寻常之物!
就在他指尖捏住那角皮子,准备将其抽出时——
“轰!!!”
一声远超之前的恐怖爆鸣在中央石台附近炸响!刺目的紫金色雷光如同狂龙出海,瞬间撕裂了烟尘与血雾,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一片惨白!狂暴的冲击波呈环形猛烈扩散,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四面八方!
萧遥头顶上方,一根支撑穹顶、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巨大石柱首当其冲!那足以抵御法宝轰击的古老岩石,在这股混合了数名顶尖修士全力对轰的毁灭性能量冲击下,发出一连串令人心悸的“咔嚓”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柱身!
“不好!”
“柱子要塌!”
附近几个未被卷入核心战团、尚保持一丝清醒的修士骇然惊呼,拼命催动护身法宝向后飞退。
萧遥却依旧蹲在角落的阴影里,连头都没抬一下。他捏着那角皮子的手指稳如磐石,轻轻向外一抽。
嗤啦。
一声轻微的摩擦声。整张残图被完整地抽了出来,比石台上悬浮的那半张略小一些,但材质、纹理、那种历经万古的苍凉气息,如出一辙!残图边缘断裂的纹路,隐隐与石台上那半张遥相呼应,仿佛失散的骨肉,渴望着重逢!
就在这半张残图完全脱离昏迷修士衣襟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股无形的、强烈的共鸣之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猛地从萧遥腰间的储物袋中爆发出来!嗡——!储物袋剧烈震动,袋口甚至隐隐透出一层微弱却急促的灰蒙蒙光晕!里面装着的,正是之前他从另一个地方“得来”的另外半张欺天阵残图!
两张残图虽未真正接触,但仅仅靠近到如此距离,那源自同本同源的呼唤与渴望,已化作实质的震颤,在储物袋狭小的空间里激荡不休!仿佛沉睡的古老意志被唤醒,发出无声的咆哮!
“嗬……呃……”昏迷的修士似乎也被这近在咫尺的奇异共鸣波及,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痛苦呻吟,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头顶上方,那根布满裂痕的巨大石柱终于支撑到了极限!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断裂巨响,巨大的柱体从中崩断!上半截裹挟着万钧之力,如同倾倒的山峦,夹杂着无数碎裂的巨石,朝着萧遥所在的角落狠狠砸落!阴影瞬间被死亡的呼啸填满!
碎石如暴雨般率先砸下,打在萧遥身周的地面上,发出密集的噼啪爆响,溅起大蓬大蓬的尘土!一块脸盆大小的尖锐石块,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正正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千钧一发!
萧遥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仿佛对头顶降临的灭顶之灾毫无所觉。他看也没看那呼啸而来的巨石,握着残图的手腕只是随意地向上一抬,手背向外轻轻一拂。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
砰!
一声闷响。那块足以砸碎金铁的巨石,在距离他手背还有寸许距离时,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而柔韧的墙壁,速度骤然一滞,随即猛地炸裂开来,化作一蓬细碎的石粉,簌簌落下。砸落的石粉大部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偏,落在旁边昏迷修士的脸上身上,将他弄得更加灰头土脸。
而萧遥的手背,连一丝红痕都未曾留下。他另一只手已经麻利地将新得的半张残图塞进了腰间那个还在微微震动的储物袋里。袋口的灰光瞬间隐没,震动也平息下去,仿佛刚才那强烈的共鸣从未发生过。
轰隆!!!
断裂的上半截巨柱终于彻底砸落,狠狠撞在萧遥身后不远处那堆散落的巨大石板上!
地动山摇!狂暴的气浪和碎石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角落!烟尘冲天而起,瞬间将萧遥和那个昏迷修士的身影完全吞没!
“萧大哥!”远处传来凌清雪带着惊急的呼喊,一道清冷的剑光试图劈开烟尘冲过来。
“咳咳…呸呸呸!”
剧烈的咳嗽声和吐口水的声音却先从弥漫的烟尘中传了出来。
尘雾稍散,显露出萧遥的身影。他正弯着腰,双手抓住那个昏迷修士的脚踝,倒退着将其从碎石堆里拖出来。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但效率极高。那修士像条死鱼般被拖行,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划出一道痕迹,最终被安置在一根相对完好的小石柱与墙壁形成的夹角里,避开了最危险的中心区域。
做完这一切,萧遥才直起身,用力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他那件原本还算干净的衣袍,此刻沾满了灰白色的石粉,头发也乱糟糟地蒙着一层灰,脸上更是黑一道白一道,狼狈不堪,活像个刚从砖窑里钻出来的苦工。
“呸呸!”他又狠狠啐了两口,抹了一把脸,这才抬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满地的碎石瓦砾,朝着凌清雪、白灵儿和战红缨所在的殿门方向走去。他脚步有些蹒跚,身体微微摇晃,一副被刚才的冲击震得七荤八素的模样。
“萧大哥!你没事吧?”凌清雪快步迎上几步,清冷的眸子里满是担忧,上下打量着他,“刚才太危险了!那柱子……”
“没事没事,”萧遥摆摆手,又忍不住咳了两声,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就是灰大了点,差点被活埋。这地方太不结实,打打杀杀也不知道挑个好点的地方,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他走到三女身边,背靠着冰凉厚重的殿门石壁,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耗尽了力气。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一边用下巴点了点依旧混乱不堪、喊杀震天的中央战场,脸上又挂起那副标志性的惫懒笑容,只是此刻沾满了灰,显得有些滑稽:
“喏,看戏呢?多好的位置,前排VIp包厢,视野开阔,音效震撼,还附赠点灰尘特效。比挤进去强多了,安全第一嘛。”
白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眼睛弯成了月牙:“萧大哥,你这样子……好像刚从灶膛里爬出来哦!不过,你刚才跑去那黑黢黢的角落干嘛呀?那里有什么好玩的石头吗?”小狐狸的嗅觉异常灵敏,虽然萧遥动作极快,又用灰尘和狼狈掩饰,但她似乎隐隐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一闪而逝的古老气息。
萧遥拍灰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翻了个白眼:“好玩?差点被砸成肉饼饼好不好!我就是看那柱子挺粗,想着后面安全点,谁知道它那么不中用,说塌就塌!晦气!”他语气里充满了“倒霉蛋”的抱怨,毫无破绽。
战红缨抱着她的赤红战戟,英气的眉毛微蹙,锐利的目光扫过萧遥全身,又投向那根断裂的巨大石柱和烟尘未散的角落,带着一丝审视。她总觉得刚才萧遥被烟尘吞没前的某个瞬间,动作似乎过于“稳定”了,与现在这副灰头土脸、脚步虚浮的样子有些微妙的违和。但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此地凶险异常,不可久留。”战红缨沉声道,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混战胶着,伤亡惨重,但无人能真正靠近石台夺下那半张残图。一旦有人显露出得手的迹象,必成众矢之的。我们在此……”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坐山观虎斗固然安全,但若想有所图谋,时机未到,风险极高。
萧遥靠着石壁,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目光投向战场核心。他的眼神看似散漫地扫过那些疯狂厮杀的身影,扫过石台上悬浮的、在混乱能量流中微微颤动的半张残图,嘴角却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石台上的残图,此刻更像是一个诱饵,一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陷阱。各方的顶尖战力都已被牢牢吸引在那里,如同被血腥味刺激得失去理智的鲨鱼,互相撕咬,消耗着彼此的力量和生命。每一次狂暴的碰撞,都意味着有强者负伤甚至陨落。
而在所有人都忽略的角落,真正的关键之物,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他的手中。
储物袋静静悬在腰间,隔绝了内外。但萧遥能清晰地感知到,袋中那两半同源的残图,正隔着空间,发出一种唯有他能捕捉到的、深沉而满足的共鸣。那是一种失散万古后的低语,是拼图即将完整前的悸动。
“让他们打吧。”萧遥的声音不大,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平静,“打生打死,血流成河,都是为了那半张‘鱼饵’。真正的‘鱼’,早就溜了。”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凌清雪隐含忧虑的脸、白灵儿充满好奇的眼、战红缨沉静警惕的面容,笑容里多了点玩味,“这戏,一时半会儿散不了场。咱们只管看,养精蓄锐。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大殿深处那悬浮的石台,眼底深处,却仿佛已经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看到了两块残图合二为一的瞬间,看到了那必然随之而来的、更古老也更凶险的动荡。
大殿内的厮杀,进入了更加惨烈和疯狂的白热化。法宝的光芒如同濒死的凶兽,爆发出最后的、最刺眼的光华。怒吼和惨叫交织成地狱的乐章。而在殿门巨大的阴影下,萧遥靠着冰冷的石壁,掸去最后一点衣袖上的灰尘,脸上那点劫后余生的狼狈渐渐隐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风暴已在掌心汇聚,只待一个契机,便将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