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守卫倒塌的轰鸣在狭窄的甬道里反复冲撞,最终被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彻底吞没。扬起的尘埃混合着古境深处万年不散的腐朽气息,形成一片呛人的浊雾,粘稠地滞留在空气中。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石屑的粗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时光本身的霉烂味道。
“咳咳…痛快!”战红缨拄着方天画戟,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微微佝偻,每一次震动都狠狠牵动着被石像蕴含的破碎法则之力震伤的脏腑,剧痛如毒蛇噬咬。她抬手狠狠抹去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那抹猩红在她因脱力而略显惨白的脸上分外刺眼,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近乎狂热的兴奋火焰,“再来十尊…咳咳…老娘也打得动!”
“省点力气,留着走路。”萧遥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他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越过弥漫的烟尘,同样落在那石像倒塌后露出的巨大豁口之后——那是一条更加幽深、仿佛直通九幽的甬道入口。那里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比墨汁更深沉,比寒冰更阴冷,仅仅是目光触及,便让人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寒意。
凌清雪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寒月剑发出一声几近于无的清鸣,无声滑入鞘中。她清冷的目光没有在战红缨身上停留,而是穿透弥漫的浊雾,紧紧锁定了甬道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一种源自本能的警兆,如同冰针,刺着她的灵台。那黑暗里,蛰伏着远比石像守卫更纯粹、更针对灵魂的恶意。
白灵儿下意识地往萧遥身边缩了缩,小手紧张地攥住了他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萧大哥,那里面…”她咽了口唾沫,努力组织着语言,“好像…好像有东西在‘看’我们。不是眼睛,是…是直接用什么东西在戳我的脑袋…”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小脸微微发白。
萧遥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随意地在身前划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动作轻若无物,仿佛只是拂开一缕扰人的微风。然而,就在他指尖划过之处,空气中却骤然响起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咔嚓”声。
一股无形无质、却阴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诡异波动,在距离白灵儿眉心不过三寸的虚空中猛地一滞,随即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被那微小的弧线无声无息地弹开,瞬间消弭于无形。
白灵儿只觉得眉心那股让她头皮发麻的阴冷窥视感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她愣了一下,随即长长地舒了口气,拍着小胸脯:“吓死我了!刚才那感觉…”
“闭嘴,凝神。”凌清雪的声音清冷如冰玉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警醒。她的寒月剑虽未出鞘,但周身三尺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温度骤降,一层薄薄却异常坚韧的冰晶护盾在她身周若隐若现,散发着凛冽的寒意,将她和身边的白灵儿一同护住。那股寒意并非针对实体,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精神隔绝。
战红缨也感受到了异样。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握紧方天画戟,戟尖斜指地面,一股惨烈、一往无前的磅礴战意混合着血腥气,如同实质的火焰般从她身上腾起!这战意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燃烧生命本源形成的特殊精神屏障,带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蛮横地排开周遭无形的阴冷窥伺。她咧开嘴,露出沾血的牙齿,对着那黑暗的甬道低吼:“装神弄鬼的东西!有种滚出来,吃老娘一戟!”
回应她的,是更深沉的死寂。但甬道中的黑暗,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更加“厚重”了。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窥视感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悄然蔓延,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试图渗透那薄薄的冰晶护盾,试图侵入战红缨燃烧的战意火焰,更试图绕过萧遥那看似随意却坚不可摧的屏障,再次锁定白灵儿。
空气变得异常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渣。并非实质的寒气,而是直透骨髓、冻结思维的精神寒意。耳边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如同万千怨魂在深渊底部的窃窃私语,又像是某种庞然巨物在沉睡中发出的、充满恶意的心跳回响。视野的边缘,黑暗的角落,似乎有扭曲的影子在无声蠕动,倏忽即逝,却足以撩拨起内心最原始的恐惧。
“稳住心神!这是精神侵蚀!”凌清雪的声音如同寒泉注入,带着清心定魂的奇异力量,瞬间冲淡了白灵儿眼中因恐惧而泛起的迷茫水光。白灵儿一个激灵,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连忙运转起本门的心法口诀,一层淡淡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翠绿光晕在她体表流转起来。
战红缨的战意火焰燃烧得更旺了,那惨烈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屏障,将缠绕而来的阴冷意念强行灼烧、逼退。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雌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戟尖微微颤抖,积蓄着足以撕裂虚空的毁灭性力量,目标死死锁定那黑暗的源头。
萧遥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周围那足以让元婴修士精神崩溃的无形精神泥沼只是春日里恼人的柳絮。他甚至还有闲心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玉葫芦,拔开塞子,美美地灌了一口酒。辛辣醇厚的酒液滑入喉中,他满足地咂了咂嘴,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穿透层层叠叠的黑暗与精神干扰,牢牢锁定着甬道深处某个无形的、正在高速移动的“核心”。
就在他咽下最后一口酒的瞬间!
咻——!
一道无形的“箭矢”,超越了声音的界限,撕裂了粘稠的精神力场,带着一种贪婪、尖锐到极致的灵魂吮吸意念,骤然爆发!目标并非正在凝神戒备的凌清雪,也不是战意冲霄的战红缨,更不是被萧遥护在身后的白灵儿。
它选择的,是刚刚强行爆发战意、体内气血翻腾、精神与肉体都处于相对低谷状态的战红缨!
这道精神冲击凝练到了极致,几乎没有任何外泄的能量波动,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直刺战红缨的眉心识海!它所过之处,连凌清雪布下的冰晶护盾都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未能形成有效的阻碍。战红缨燃烧的战意火焰,在这道高度凝聚、带着恐怖穿透力的精神箭矢面前,竟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被轻易洞穿!
“唔!”战红缨如遭雷击!她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仿佛整个天穹都塌陷下来狠狠砸在她的灵魂之上!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灵魂最深处炸开,瞬间席卷全身,比之前石像守卫造成的肉体创伤痛苦百倍!那是一种灵魂被强行撕裂、被某种贪婪巨口疯狂吮吸的恐怖感受!她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眼前金星乱冒,耳中轰鸣不止,所有感知在刹那间被剥离,只剩下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和冰冷!紧握方天画戟的手指瞬间失力,沉重的战戟脱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火星四溅。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红缨姐!”白灵儿失声惊呼,下意识就要扑过去。
“别动!”凌清雪厉喝一声,反应快到了极致。在战红缨倒下的瞬间,她已如鬼魅般平移数尺,一把揽住战红缨失去知觉的沉重身躯。同时,她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毫不犹豫地朝着战红缨眉心前方三寸的虚空狠狠一刺!
“凝冰·镇魂!”
嗡!
一点极致的深蓝寒芒在她指尖凝聚、爆发!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股冻结灵魂的绝对寒意瞬间扩散!虚空仿佛被冻结,形成一片尺许方圆、晶莹剔透的“冰域”。那道无形的精神箭矢正欲彻底刺入战红缨识海,却被这骤然出现的绝对冰寒领域强行迟滞、冻结了短短一瞬!
就是这一瞬!
一直冷眼旁观的萧遥,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终于等到了出手的时机。他既未拔剑,也未掐诀,只是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鼓起。
下一刻,一串荒腔走板、五音不全、甚至可以说是鬼哭狼嚎般的古怪小调,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在这片死寂压抑的甬道中炸响!
“哎哟那个…山上的老虎不吃人呐…嘿!专啃那…不长眼的蠢灵魂呐…哟嗬!”
这调子古怪至极,节奏更是乱七八糟,忽快忽慢,忽高忽低,根本不成曲调,活脱脱像是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疯子在胡乱嘶吼。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用钝刀在生锈的铁皮上刮擦出来,刺耳难听,毫无美感可言。
然而——
就在这串荒诞不经、毫无章法可言的噪音响起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以萧遥为中心,一股肉眼无法看见、却真实存在的奇特音波骤然扩散开来!这音波并非针对物质,而是直接作用于无形的精神法则层面!它所过之处,空间并未扭曲,空气也未震动,但甬道中那粘稠如墨、无处不在的黑暗,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
“叽——!!!”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蕴含着无尽痛苦和暴戾的嘶鸣,猛地从甬道深处那片翻腾的黑暗中爆发出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白灵儿瞬间脸色煞白如纸,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痛苦地蹲下身去,翠绿的护体光晕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凌清雪揽着战红缨,身形也是微微一晃,脸色更白一分,指尖凝聚的深蓝冰芒剧烈波动,几乎溃散。
那黑暗翻滚得更加狂暴!一个模糊、扭曲、仿佛由纯粹阴影和怨恨凝聚而成的巨大轮廓在黑暗中疯狂扭动、挣扎!它没有固定的形体,时而膨胀如小山,时而收缩如鬼影,边缘不断散逸出丝丝缕缕的黑烟,发出“嗤嗤”的声响,仿佛在剧烈地蒸发、消融!萧遥那荒腔走板的小调,每一个不成调的破音,都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它存在的本源核心之上!那古怪的音波震荡,竟能精准地引动周围空间中某种极其稀薄、却异常暴烈的精神法则碎片,形成针对神魂本源的恐怖共振绞杀!
“专啃…那不长眼的…蠢灵魂呐…哟嗬!”萧遥怪腔怪调地吼着最后一句,甚至还故意拖了个长长的、跑调跑到天边去的尾音。
“叽——!!!”
那黑暗中的扭曲轮廓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极致怨毒和恐惧的尖啸,仿佛承受了无法想象的重创。翻滚的黑暗如同退潮般猛地向甬道深处收缩、溃散!那个庞大的阴影轮廓瞬间变得极其黯淡、稀薄,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雾,带着一种仓皇逃窜的狼狈,彻底消失在甬道更深、更幽暗的未知之地,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灵魂焦糊味。
翻腾的黑暗迅速平息下来,重新恢复了死水般的沉寂。那股无处不在、冻结灵魂的阴冷窥视感和精神压迫,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耳边烦人的低语、视野边缘蠕动的幻影,也瞬间消散。
压抑到极致的死寂重新笼罩了甬道,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白灵儿压抑着的、带着后怕的细微啜泣。
凌清雪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笼罩身周的冰晶护盾缓缓消散,指尖那点深蓝寒芒也悄然隐没。她低头看向怀中昏迷的战红缨,眉头紧锁。战红缨脸色灰败,眉心处残留着一丝诡异的青黑色印记,如同毒虫盘踞,虽然不再加深,却也没有消散的迹象,她的气息微弱而紊乱,显然神魂受到了不轻的冲击。
“她怎么样?”萧遥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走了过来,语气难得地带上一丝凝重。他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却蕴含生机的淡金色气息,轻轻点向战红缨眉心的青黑印记。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异变再生!
“嗬…嗬…”昏迷中的战红缨喉咙里突然发出破风箱般的急促喘息,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疯狂转动,仿佛陷入了极致的梦魇。一股混乱、暴虐、充满毁灭欲望的猩红气息,毫无征兆地从她身上爆发出来!这股气息与她本身的惨烈战意截然不同,充满了污秽、堕落和疯狂的味道!
“不好!噬魂影的残留意念在反噬她的心神!”凌清雪脸色剧变,揽住战红缨的手臂瞬间灌注灵力,试图强行压制那股暴走的猩红气息。
“滚开!”战红缨猛地睁开双眼!但那双眼睛不再是充满战意的明亮,而是布满了狰狞的血丝,瞳孔深处跳跃着两簇疯狂燃烧的猩红火焰,充满了原始的兽性和毁灭欲望!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挣脱凌清雪的钳制,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距离她最近的白灵儿,一股带着腥风的狂暴气息扑面压去!
“红缨姐!是我啊!”白灵儿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战红缨充耳不闻,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低吼,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抓白灵儿脆弱的咽喉!动作迅捷、狠辣,完全失去了理智!
“定!”
千钧一发之际,萧遥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音节。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般的奇异力量。他点向战红缨眉心的那根手指并未收回,指尖那缕淡金色的气息骤然变得明亮起来,如同初生的朝阳,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穿透力,无视了战红缨周身爆发的猩红混乱气息,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她眉心的青黑印记之上!
噗!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水泡。
“呃啊——!”战红缨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抓向白灵儿的利爪骤然僵在半空。她眼中的猩红火焰如同被冷水浇灭般迅速黯淡、消散,疯狂混乱的气息潮水般退去。眉心的青黑印记在淡金色光芒的笼罩下剧烈波动,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在寒冰上,迅速变淡、缩小,最终化作一缕极细的黑烟,袅袅消散在空气中。
战红缨布满血丝的双眼迅速恢复了清明,但瞳孔深处依旧残留着惊悸和后怕的茫然。她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所有力量,再次瘫倒在凌清雪怀中,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但呼吸却变得平稳绵长了许多,眉宇间那抹死灰也悄然褪去。
“呼…呼…”白灵儿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小脸煞白,冷汗浸透了鬓角。刚才那充满兽性和杀意的眼神,让她心有余悸。
凌清雪小心地探查了一下战红缨的状况,确认那股邪异的意念已被暂时驱散,神魂虽受震荡,但根基未损,这才松了口气。她看向萧遥,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询问:“那东西…”
“噬魂影。”萧遥收回手指,指尖的金芒隐去,他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些许灰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懒散,“专食神魂的玩意儿,藏匿于极阴死寂之地,无形无质,最喜欢偷袭那些气血旺盛但神魂有隙的目标。这家伙有点道行,吃了点古战场残留的煞气,比一般的凶不少。不过嘛,”他嘴角又勾起那抹欠揍的弧度,“再凶的狗,也怕打狗棒法不是?咱这调儿,就是专克它的打狗棒!”
白灵儿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萧大哥…你刚才唱的那是什么呀?难听得要命…可…可也好厉害!” 她实在无法把那种鬼哭狼嚎和刚才瞬间重创无形凶兽的神威联系起来。
“家传绝学,懂不懂?”萧遥一扬下巴,颇为自得,“讲究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乱拳打死老师傅!越不成调,越能搅乱精神法则的固有轨迹,对付这种靠精神波动吃饭的玩意儿,一打一个准儿。”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刚才引动法则碎片、重创上古凶兽只是随手为之。
凌清雪没有理会萧遥的自吹自擂,她的目光越过昏迷的战红缨,落在甬道前方。噬魂影退去后,那浓稠的黑暗似乎淡薄了一些,勉强能看出几丈内的景象。满地都是碎裂的巨大石块,那是石像守卫的残骸。而在这些嶙峋的乱石缝隙间,在厚厚的灰尘之下,隐约显露出甬道地面原本的材质——一种深青色、布满天然云纹、触手冰凉坚硬无比的巨大石板。
“此地不宜久留。”凌清雪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清冷,“噬魂影虽退,未必不会卷土重来。需尽快寻一处相对安全之地,让红缨稳固神魂。”她看向萧遥,意思很明显。
萧遥点点头,难得地没有废话。他走到昏迷的战红缨身边,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她手腕脉搏上,一缕极其精微的灵力探入。片刻后,他眉头微挑:“啧,这傻妞神魂底子倒是不错,够硬够莽,扛住了大半,就是被那玩意儿残留的怨念煞气冲了一下,有点混乱。找个清净地方,给她喂点安神固魂的汤药,睡一觉就差不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从袖里乾坤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粒散发着薄荷清香的碧绿丹丸,塞进战红缨嘴里,指尖在她下颌一托,助其咽下。
“走。”萧遥站起身,目光投向甬道深处,“这鬼地方阴气太重,待久了没好处。前面拐角似乎有岔路,找个煞气弱点的地方落脚。”
白灵儿连忙爬起来,帮着凌清雪一起搀扶起依旧昏迷不醒的战红缨。战红缨身材高大健硕,此刻失去意识,更是沉重无比,饶是凌清雪修为精深,白灵儿也搭了把手,两人也显得有些吃力。
萧遥在前方引路,他的步伐看似随意,却总能在满地碎石和可能隐藏着细微陷阱的地面上找到最稳妥的落足点。甬道曲折向下,弥漫的腐朽气息和阴冷感并未随着噬魂影的退去而消失,反而因为深入而变得更加浓郁。两侧粗糙的石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被时光严重侵蚀的古老壁画残迹,描绘着一些难以理解的祭祀场景和狰狞的异兽图案,透着一股苍凉而诡异的气息。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三条幽深的甬道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分别通往未知的黑暗深处。每一条通道口都弥漫着相似的阴冷死寂,难以分辨区别。
萧遥在岔路口停下,没有立刻选择,而是微微闭目,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几息之后,他睁开眼,指向左侧那条看起来最不起眼、也最狭窄的甬道:“这边。死气最薄,还有点…风?”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风?”白灵儿疑惑地吸了吸鼻子,除了腐朽味什么也没感觉到。
凌清雪却若有所感,凝神片刻,微微颔首:“是有些微气流扰动,很弱。”这细微的流动,在此地死寂的环境下,显得尤为珍贵,往往意味着通道并非完全封闭的死路。
三人搀扶着战红缨,小心翼翼地踏入左侧狭窄的甬道。这条通道果然比主道更加崎岖难行,脚下碎石遍布,两侧石壁嶙峋突兀,空间极为逼仄,仅容两人勉强并行。但正如萧遥所感知,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死气确实淡薄了不少,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带着淡淡土腥味的凉风,断断续续地从通道深处拂来,吹在脸上,带来一丝难得的清醒感。
又前行了数百步,通道陡然开阔了一些,在前方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约莫十丈方圆的天然洞窟。洞窟顶部悬挂着一些黯淡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钟乳石,勉强提供了一些照明,映照出洞窟中央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
“就这里吧。”萧遥环顾四周,点了点头。这洞窟虽然简陋,但空间足够,最重要的是,那股针对神魂的阴冷煞气在此地被削弱到了最低点,那丝微弱的凉风正是从洞窟另一侧一条不起眼的细小裂缝中透入的。
凌清雪和白灵儿小心翼翼地将战红缨平放在洞窟中央相对干燥平整的地面上。白灵儿立刻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找起来,拿出几块厚实的兽皮褥子铺好,又取出水囊和干净的布巾,细心地替战红缨擦拭脸上和手上的血污尘土。
凌清雪则盘膝坐在战红缨身边,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悬停在她额头上方三寸之处。一丝丝精纯至极的冰蓝色灵力,如同涓涓细流,带着清心涤魂的凉意,缓缓注入战红缨的眉心识海,帮助她抚平震荡、稳固神魂。随着灵力的注入,战红缨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灰败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变得更加悠长平稳。
萧遥没有凑过去。他走到洞窟边缘,背对着她们,目光投向那条透入微弱气流的细小裂缝,眼神深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才转过身,走到战红缨身边,随手又丢给凌清雪一个小玉瓶:“里面是‘养神露’,等她醒了给她喝两口,能快点把神魂的亏空补回来。”他顿了顿,补充道,“省着点用,这玩意儿可不便宜,记她账上。”
白灵儿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小声嘀咕:“萧大哥,红缨姐都这样了,你还惦记着账…”
萧遥斜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这叫亲兄弟明算账,债主关系最稳固!等她醒了,还能有动力继续当沙包还债,两全其美。”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为战红缨稳固神魂的凌清雪,忽然睁开了眼睛,清冷的眸光中闪过一丝锐利。她并未停止灵力的输送,目光却投向洞窟入口处他们来时的狭窄通道。
“血腥味。”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萧遥和白灵儿耳中,“很新鲜。有人过来了,速度很快,带着伤。”
萧遥眉头一挑,脸上的懒散瞬间收敛了几分。他侧耳倾听,果然,在洞窟深处微弱的风声之外,一阵极其轻微、凌乱、带着明显踉跄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迅速朝着他们所在的这个洞窟方向靠近!脚步声很急,很重,还夹杂着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石壁的窸窣声。
白灵儿紧张地握紧了拳头,下意识地往凌清雪身边靠了靠。
几息之后,一道狼狈的身影猛地从狭窄的通道口跌撞出来,“扑通”一声摔倒在洞窟入口处的碎石地上。那是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修士,看服饰像是某个中等宗门的弟子。他浑身浴血,道袍被撕裂多处,左肩至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皮肉翻卷,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黑红色的血液。更可怕的是,他的右臂自手肘以下,竟齐根而断!断口处血肉模糊,似乎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撕扯下来的。他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奄奄,仅凭一股求生的意志在强撑。
这年轻修士显然没料到这看似偏僻的洞窟里竟然有人,摔倒在地后,惊恐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扫过洞窟内的萧遥、凌清雪、白灵儿,以及地上昏迷的战红缨。当他看到凌清雪那清冷绝俗的容颜和身上隐隐散发的强大气息时,绝望的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
“救…救我…”他喉咙里发出嘶哑模糊的求救声,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因失血过多和剧痛再次瘫软下去,只剩下手指徒劳地抓挠着冰冷的地面。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左手,死死攥着一个东西,指缝间透出一抹刺眼的、仿佛刚刚浸染上去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那是半块断裂的玉简!玉简材质古朴,断口参差不齐,上面沾染的鲜血红得发黑,散发出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更透着一丝若有若无、却让萧遥眼神瞬间眯起的熟悉魔道气息!
那气息,阴鸷、邪诡,如同跗骨之蛆,曾在他过往的某个记忆碎片中出现过。
洞窟内,空气瞬间凝滞。沉重的呼吸声、昏迷者平稳的鼾声、还有那断臂修士濒死的嗬嗬声,交织在一起。新鲜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古境固有的腐朽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凌清雪为战红缨输送灵力的动作并未停止,但周身三尺的空气温度骤降,一层薄霜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她身边的地面,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潭映月,越过地上的伤者,锐利地刺向那狭窄幽暗的通道入口。
萧遥脸上惯常的懒散彻底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他并未立刻去看那半块染血的玉简,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在那年轻修士断臂处狰狞的伤口、肩胸深可见骨的爪痕、以及他脸上残留的极致恐惧上缓缓扫过。伤口的撕裂方式、残留的妖气…他心中快速闪过几个凶物的名字。
“后面…追…追来了…”年轻修士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他用尽最后力气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将紧攥着的半块血玉简朝着萧遥的方向艰难地递了递,断断续续的嘶哑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葬魂…殿…图…他们…要…” 话语未完,他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口中涌出大股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眼神彻底黯淡下去,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地,那半块染血的玉简“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碎石上,暗红的血渍在古旧的玉质表面缓缓晕开。
就在玉简落地的同时——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战鼓,骤然在狭窄的通道内炸响!伴随着几声充满暴虐与贪婪的嘶吼,狂暴的妖气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通道入口处汹涌灌入洞窟!
“在里面!”
“玉简的气息!还有那几个肥羊!”
“杀!一个不留!”
数道散发着强大妖气、形态狰狞的身影,带着嗜血的凶光,如同饿狼扑食般,蛮横地撞开狭窄的通道口,冲入了洞窟!为首者,赫然是一头身高近丈、浑身覆盖着暗红色鳞甲、獠牙外翻的赤鳞妖将!它手中提着一柄血迹斑斑的巨大骨锤,锤头上还沾着些许新鲜的皮肉碎末,腥气扑鼻。在它身后,还有几个同样妖气森森、手持利刃的精怪,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瞬间便将洞窟唯一的出口堵死!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