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一片薄刃,沿着江获屿办公室的落地窗斜切进来,大理石桌面上三杯黑咖啡蒸腾着热气,苦香与中央空调的金属味暗暗较劲。
江获屿倚靠在沙发上,看起来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腕上“圆桌骑士”的表盘闪着冷光,映着他眼底的不耐,此刻才八点半。
他掀起眼皮,目光如刀锋扫过旁边的周慕归,“你最好是有急事。”
前厅兼客房部总监Adam被这一眼刺得心头一紧,默默地和身边的Lucas交换了个眼神。
“当然是急事!”周慕归向前倾了倾身子,西装前襟在茶几上投下一片阴影,“‘叠界’,这三年新蹿出来的画廊,目光不错,已经晋升准一线了。”
“主理人最近正在国内各处酒店暗访呢……”他嘴角浮起一丝笑,像是抛出了个诱饵。
江获屿终于提起了兴趣,“可靠吗?”
“80%!”周慕归递过平板,“这是主理人,齐闲庭。”
江获屿接过平板,屏幕上的人身量修长,站在画廊的穹隆下,像一棵挺拔的青松。齐闲庭出乎他意料的年轻,甚至还觉得挺帅。
艺术界是全球监管最宽松的领域,画廊主人更是隐形富豪,是手握文明密码的终极玩家。
普通商人动用500万预算需要层层审批,而画廊主人一个电话就能从瑞士私人银行调集上千万现金买画。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财富和人脉,毕竟这是一群可以将1.9万的作品炒到1.1亿美元的人。
江获屿将平板传给了Adam,郑重吩咐,“所有分店启动紧急预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都让艺术熏陶一下。”
“明白了!”Adam将笔记本合上,“马上安排专项培训。”
Lucas接过话茬:“保证接待齐闲庭的人呼出的二氧化碳都是艺术。”
两位总监离开办公室后,周慕归侧了侧身,镜片后面的眼睛眯得狭长,“弟妹懂艺术吗?”
江获屿冷冷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比你懂。”
“哦——”他拖长音调,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那你应该也挺懂的吧?”
周慕归嘴角忍不住上扬,又故意皱了皱鼻子,在空气里使劲嗅着。
刚进门时他就闻到了一股很重的清甜女香,还以为是错觉。这会儿凑近了,那香气愈发刺鼻。准是从女朋友被窝里沾上的!
江获屿绷着脸没接话。身上这股小苍兰味,是他早上出门时,特意往袖口上喷的香水,足足喷了十下。
一种幼稚又别扭的报复心理,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昨晚的“无能狂怒”,和女朋友同床共枕一整夜,居然真的只是纯睡觉。
周慕归见他不吭声,笑得更深了,“热恋期都这样,”眉梢挑着戏谑,“不过还是得节制,你看眼底都青了。”
看见江获屿后槽牙咬紧,他赶紧起身,临走前还不过瘾,又回头补了句:“让后厨好好给你补补。”
说完这句话,身心都舒畅了,好像这些年在表弟身上吃过的瘪,都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了。得意不到两秒又心虚起来,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江获屿扯了扯领带,小苍兰的香气缠了上来,像极了昨夜温时溪发梢扫过他下巴时那抹挥之不去的痒。
他后半夜才勉强入睡,那时温时溪早已睡熟,呼吸均匀绵长,发丝还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下巴。
早晨闹钟响起时,他顶着一双泛青的眼圈靠在床头,语气幽怨得像被辜负的深闺怨夫,“睡眠质量挺好的,也不管别人的死活。”
温时溪迷迷糊糊醒来,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逗猫似的挠了挠他的下巴,“怎么?还有起床气啊?”
指尖刚触碰到他冒出青茬的下颌,就被他一把攥住手腕。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晨起的嗓音带着危险的沙哑,“你猜我现在是气什么?”
唇还未贴上她的,床头的手机就催命似的震起来,周慕归那通不合时宜的电话突然炸响。
现在他坐在办公室里,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满脑子都是今早未完成的吻,以及温时溪梳着头发,从镜子里看他时,眼里闪过的狡黠笑意。
江获屿指节捏着眉心,今早被迫中断的温存,在胸腔里酿成酸涩的气泡。他猛地抓过手机,泄愤似的戳开对话框:【我决定今天生气一整天!】
发完就把手机扔进沙发里,不到三秒又忍不住拿起来看。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跳了跳,最后弹出来一句:
【啊?心情不好也要让别人知道?用不用学明星买个热搜?】
他盯着这行字,喉结滚了滚。想笑,又觉得笑了太没面子,最后绷着脸继续用力戳屏幕:【我要全集团通报批评你!】
更可气的是,脑海里已经浮现温时溪看到这条信息笑到发抖的样子。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叩响,江获屿语气不耐地应了句:“请进。”
门没有被推开,又传来两声轻叩。他猛地站起身,胸口那团闷气突然变成,又软又胀。
可开门时还是板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来干嘛?”
温时溪扬着下巴,闻言轻嗤一声。她往前迈了半步,身影完全隐入门内的阴影处,突然伸手攥住他的领带往下一拽……
江获屿反应极快,在唇瓣贴上来时就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直到温时溪轻笑着退开,他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领带被她攥得有些皱巴。
“滥用职权,”她指尖点着他胸口,故作严肃地眯起眼睛,“我写信投诉到总部去。”
江获屿顿时像块融化的软糖,黏糊糊地又要凑上来。温时溪立即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上班时间,请江总自重。”
他眼底还漾着笑意,语气却故意冷着:“上班时间,请遵守规矩。”
门关上的瞬间,江获屿摸了摸被咬了一口的下唇,像是触碰一颗熟透的菠萝,那是一种带刺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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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被孙佳雨接走的这段期间,整个私人管家团队终于获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然而傍晚时分,大堂的水晶灯突然颤栗起来。法赫德回来了,身前跑着一只机械犬,钛合金关节在灯光下泛着冷蓝色的光。
他在大堂里悠闲地遛着狗,四名警卫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引得其他客人纷纷侧目。
bonnie不得不上前打扰法赫德的雅兴,告诉他宵礼时间到了,该做祷告了。这句话瞬间让他停了下来,抱着他的新玩具朝电梯走去,那群彪形大汉也跟着散开,大堂凝滞的空气终于重新流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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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时溪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双手向上伸了一个懒腰,心里祈祷着法赫德快点去睡觉,这样她才能下班。
杨茜尧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她刚从Lucas那里开会回来,将手头上的会议纪要发给其他人,“画廊主人,还不确定会不会入住,情报员收集一下客人信息,大家都看看自己能做些什么。”
她在椅子上坐下,“总裁要求我们都让艺术熏陶一下。都抽时间参加培训吧。”
哀嚎声此起彼伏。温时溪将手上的A4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同事似乎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各自忙碌着。她装模作样地在键盘上敲来敲去,屏幕上打了一堆乱码。她觉得画廊主人是办展和卖画的,但肯定没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成为顶级富豪。
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江获屿发来信息:【你要下班了吗?】
她指尖在屏幕上打下“应该快了”,这四个字还没发出去,贴身管家就推门进来了,脸上的死寂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林泽峰传达了法赫德的指令:“王子说给他的狗做一套勇士服,今天晚上就要。”
温时溪怀疑自己听错了,伺候他的人还不够,还得伺候他的玩具狗!
杨茜尧拍了拍手,“都动起来吧,机械狗的数据、服装设计图、布料准备……”她将任务分配下去,又转向温时溪,“你会缝纫吗?”
温时溪摇着头,就听见她说,“那你就帮忙剪布料吧,回头把缝纫学起来。”
难怪实习私人管家经理跑了那么多人。温时溪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一年之内到底能不能转正了,太难了!
她将对话框里的文字删除,重新打上一行:【没那么快,要给王子的狗做衣服。】
江获屿很快回复:【好,我等你一起回家。】
温时溪眉心拧着,【3201好像已经收拾好了吧。】
下一秒,屏幕上就跳出一行字:【我不敢一个人睡,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