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革运,再造乾坤......”
那守卫念出这几个字后,声音戛然而止,手指微颤,薄薄的纸页在夜风中簌簌作响,仿佛有千斤之重。
众守卫的目光如刀,齐刷刷钉在那张纸上——
这些话他们可太熟悉了!全是云衡教的蛊惑人心之语!
宁州苦云衡教之乱久矣。
这些年来,那些狂徒煽动暴乱、刺杀官吏,甚至屡屡买通守卫,妄图将宁州变成他们的“地上神国”。官府镇压一波,他们便如野草般再生一波,生生不息。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这是所有宁州守卫刻在骨子里的铁律。
而且......
他们看向那在原地的队长,目光都变了变。
边关镇守本就寒苦,众人基本上都是吃着砂砾拌饭,咽着朔风就雪才勉强能攒下些积蓄来,可他总是以各种理由盘剥他们那本就微薄的俸禄——
说什么“代存”却从未见还,稍有人不从他便非打即骂,派脏活重活累活来以此磋磨,甚至专挑风雪夜派实在给不出银子的兄弟去巡最险的崖;
上月老张更是凄惨,不过因咳嗽,慢了些他的应答,就被他当胸一脚,踹得咯血三日!
所以现下,他是不是云衡教重要么?
“你混蛋!”队长目眦欲裂,看着众人眼底莫名的火光心里也有些恐惧,然而事到临头却只能妄想同往日一般用武力镇压,对着那指认他的守卫狠狠一骂,“待老子解决完他们,就来料理你这个叛徒!”
他转头劈向谢晚宁。
然而动作还未落,城墙上弓弦声骤响——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却不是射向谢晚宁,而是径直钉在了队长脚前!
那队长愕然抬头,只见城墙上的弓弩手们的调转箭头,对准了自己。
“你们......”队长脸色煞白,握剑的手微微发抖,“是谁,谁往我刀里塞的这玩意儿,到底谁是叛徒……”
“你自己做的事,旁人哪里能诬陷你?”那守卫手一挥,“拿下!”
众人上前,七手八脚的将那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队长捆了,那守卫立刻转过身来,对着他们微微一礼,低声道,“少爷吩咐,请夫人尽快出关。”
谢晚宁吸了口冷气,心中虽然疑惑,却也知眼下这个时候绝非询问的时机,只点了点头,“多谢,你一切小心。”
“您言重了,”那守卫嘴角含笑,目光坚定,“少爷吩咐,自然是万死不辞。”
谢晚宁不再多言,望了一眼城门内被五花大绑的队长,轻叱一声,飞奔而去。
守卫立在原地,含笑目送他们远去。直到三骑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才缓缓收起笑容。
“关城门!”
这一夜,叶景珩的亲卫很是忙乱。
他们先是在发现那乌鹊不见的第一时间便往城门口去追,然而追了半夜几乎出城也一无所获;
接下来有人在茅厕找到了被捂嘴蒙眼的真马倌儿和驿卒,一盘问,两人拼命回忆,只记得偷袭他们的人“手重,扒人衣服很快”,此证词一出口,“啪”的便吃了燕王亲卫一记耳光。
这城里边的侍卫一无所获,那边守城的士兵倒是来报,说夜里的确有三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拿着燕王亲卫的令牌要出城,他们虽觉得不对,但是那队长执意要放,他们阻拦不过,最终只能把那队长绑了来听候发落。
燕王令牌极其珍贵,一旦丢失影响极大,侍卫长月七立马下令彻查,这才在一侍卫身上发现了出自某小贼手笔的萝卜令牌,北境寒冷,那萝卜又被白蜡糊了一层才刻的图案,手艺精妙,雕花严谨,不细看竟看不出任何不妥。
待月七将此物呈上时,因毒发浑身痒痛却无法洗澡而心情极度郁闷的叶王爷看也不看,便捏碎了那假令牌,要提审队长。
那队长来的时候已经被揍得人畜不辨,双眼无神,头摇的像个拨浪鼓,矢口否认自己放走了那三个贼人,然而满城的侍卫都一口咬定队长与贼人有私,搞得亲卫们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决定对他严刑逼供。可一进了牢狱,他便脸色惨白,待到狱卒拿起那板子,那队长便已经抖得像个筛子,说话也说前言不搭后语,没过一会儿便被吓的失了智,这事儿便彻底没了线索。
对于谢晚宁等人这一路势如破竹逃出城的事件,大楚历史上是这样记载的——
大楚永昌三年五月,宁州城门夜变。
是夜,有贼寇持燕王符令,诈称出关,守城队长受其蛊惑,私放通行。及至事发,守城诸卒愤而缚之,然贼已远遁,追之不及。
后记此事,皆赞许氏淮沅神机妙算,运筹帷幄。
其布局之精妙,令人叹服:先以云衡教密信惑乱守军,再令亲信乔装入队,伺机策反。更借队长平日苛待士卒之怨,使其众叛亲离。一环扣一环,算无遗策,终使谢氏一行安然脱困。
然史笔如刀,却终未着墨那谋虑背后,属于一个女子的坚韧刚强。
无人提及她如何咬紧牙关,撑过叶景珩一次又一次的酷刑折磨,只为那一身铮铮的傲骨和那不肯服输的勇气。
——不过,这又何妨?
史书工笔终究困不住真龙,未来那属于她的波澜壮阔的一生,终将从此夜而生。
至于那些鲜血与隐忍,她也本就不屑于让世人知晓。
她的路,在更远的地方。
不过现下,远不远的谢晚宁不知道,她知道再跑下去屁股倒是要麻了。
为避开追兵,他们专挑荒僻野径,连驿馆客栈都不敢多看一眼,最后只在一处不深,但足够遮蔽身形的岩洞前打算凑合一晚。
“这一路可累死我了!”
一下马,陈三毛便瘫在了地上,双眼无神,“我的腰,我的脑,我的屁股我的脚......”
“没有你的夜壶?”将马栓好的霍凌秋闻言又是一声嘲讽,“你这种偷鸡摸狗的人,按律当斩!”
“那叫劫富济贫!”他反唇相讥,“你这种动不动要砍人的煞星,按律该凌迟!”
“歪理,”霍凌秋眉眼一竖,“你该斩!”
“残暴,”陈三毛鼓起腮帮子,“你该凌迟!”
两个人乌眼鸡似的斗了好久,最终被听得不耐烦的谢姑娘一人一脚踢了出去捡柴火。
陈三毛一边捡,一边斜着眼睛准备再同霍凌秋骂上几个回合,然而还未来得及张口,突然听得耳后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
“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