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血脉相连(金大安六年冬月?哈拉和林斡耳朵)
金大安六年冬月,哈拉和林的暴风雪敲打着蒙古包,巴特尔的狼头刀在毡帐外的雪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他的妻子阿依娜已阵痛两日,蒙古萨满的鹿皮鼓敲得山响,却止不住毡帐内传来的虚弱呻吟。
“腾格里啊,救救我的孩子……” 阿依娜的手紧紧攥着羊毛绳,这是蒙古产妇的 “生命之绳”,绳头系着刻有狼头的护身符。萨满阔阔出的铜铃摇得几乎要碎,却看见产妇的面色越来越青。
“巴特尔大人,” 帐外传来汉地医官张郎中的声音,“让我看看吧,我带了黄芪和当归。”
“汉人的药草能治蒙古人的胎病?” 巴特尔的狼头刀横在帐门前,刀刃上凝结的冰霜,正如他眼中的戒备,“你们汉人连马奶酒都喝不惯,还能懂产妇的苦痛?”
帐内突然传来阿依娜的惨叫。张郎中不顾阻拦掀开毡帘,只见产妇双腿水肿,舌苔泛紫 —— 这是汉地医书《傅青主女科》中记载的 “寒凝血瘀” 之象。他迅速取出银针,用蒙古烈酒擦拭:“快烧热水,取艾绒!”
“你要做什么?” 阔阔出的鹿皮鼓差点砸在张郎中肩上。
“针灸合谷、三阴交,通经活血。” 张郎中的银针精准刺入穴位,“若再拖延,母子难保!” 他转向巴特尔,“取你腰间的火镰,点燃艾柱,温灸关元穴!”
巴特尔的手在火镰上颤抖,他想起三年前,萧虎用汉地的金疮药救过他的命。牙一咬,火镰重重击在燧石上,艾柱的青烟混着蒙古包的奶香,在毡帐内缭绕。
“巴特尔,” 张郎中的弟子李明递上熬好的药汤,“这是当归生姜羊肉汤,按蒙古的口味加了马奶酒,补气血最是相宜。”
当第一口药汤喂下,阿依娜的呻吟声渐弱。张郎中趁机用蒙古语安慰:“嫂子,我妻子也是弘吉剌部的,她生孩儿的时候,我用的就是这法子。”
巴特尔的瞳孔骤然收缩 —— 他这才想起,张郎中的蒙古妻子是胡巴尔大叔的族女。狼头刀 “当啷” 落地,他忽然跪在张郎中面前:“汉人医官,我信你!”
三日后,暴风雪停歇。巴特尔的蒙古包外,汉地的红灯笼与蒙古的白哈达并肩悬挂。阿依娜怀中的男婴发出响亮的啼哭,小脸贴着母亲胸前的狼头银饰,襁褓却是汉地的蜀锦缎面,上面绣着蒙汉双文 “平安”。
“张医官,” 巴特尔捧着刚煮好的手把肉,“孩子的脐带,按你们汉人的法子用艾草消毒,竟没化脓。” 他忽然取出狼头刀,在刀柄刻下 “胡日查” 三个字 —— 在蒙古语中,这是 “融合” 之意,“让他记住,是胡汉的医道救了他的命。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哈拉和林。汉地的产妇开始向蒙古接生婆学习 “狼皮裹腹” 保暖法,蒙古的萨满在做法时,也会请汉医在旁观察血气。萧虎带着虎纹火铳前来贺喜,看见张郎中正在教阔阔出辨认当归与红景天的区别。
“墨尔根大人,” 张郎中举起《胡汉医典》,“您看,蒙古的沙棘能治咳喘,汉地的枸杞可补气血,合在一起,便是‘胡汉双补汤’。”
萧虎望向摇篮里的胡汉合,孩子的护腕上,竟戴着用狼骨与虎爪打磨的护身符。他忽然想起母亲萧氏的话:“虎儿,医道不分胡汉,能救命的,便是好法子。”
腊月二十三,汉地的祭灶日与蒙古的火祭日重合。巴特尔的蒙古包内,汉地的灶糖与蒙古的奶豆腐摆上同一张木桌。阿依娜用汉地的红纸剪了狼头,张郎中的妻子用蒙古的蓝缎绣了虎纹,两张剪纸贴在毡帐门口,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胡日查这孩子,” 阔阔出的鹿皮鼓如今刻着太极图,“是腾格里与老天爷共同赐的礼物。” 他忽然指向帐外,“你瞧,汉地的商队给咱们送来了益母草,咱们的牧民给他们捎去了安胎的驼乳。”
雪地上,汉蒙孩童正在追逐玩耍,汉族男孩戴着蒙古的狐皮帽,蒙古族女孩穿着汉地的夹袄。萧虎知道,这场发生在蒙古包内的难产救治,早已超越了医道本身 —— 当汉地的银针温暖了蒙古产妇的血脉,当蒙古的马奶酒浸润了汉地药草的苦涩,胡汉之间的那层坚冰,正在最贴近生命的地方,悄然融化。
“大人,” 李明捧着新抄的医案跑来,“金国的使者听说了胡汉合的事,想带汉地的产科医书回中都。”
萧虎摸着护腕的苍狼之印,它与阿依娜床头的虎纹挂饰相映成趣:“告诉金国使者,胡汉融合的医道,就像这孩子的名字,从来都是血脉相连。当我们学会用对方的眼睛看病痛,用彼此的智慧救生命,这天下,便再无难治的症候。”
哈拉和林的星空下,胡日查的啼哭与商队的驼铃交织。萧虎望向远处的枢密院,狼虎纹官印的光芒与蒙古包的灯火遥相辉映。他知道,真正的共生,不在金符与军旗,而在每个胡汉家庭的毡帐里,在每个新生命的第一声啼哭中 —— 那是比任何政令都更强大的联结,是流淌在胡汉血脉里,永远割不断的生命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