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后槽牙咬得发酸。
手机贴着耳垂,电流杂音里渗出的男声像砂纸擦过铁板:“顾小姐,玩够了吗?”
她手指在桌沿敲出急促的鼓点——这通境外电话从三天前开始骚扰,前两次都是忙音,第三次是机械女声重复“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此刻突然接通,倒像张慢慢收紧的网。
“你以为抓了陈浩就查到根了?”男声低哑里带着黏腻的笑,“告诉你——”
“嘟。”
顾疏桐盯着黑屏的手机,指节泛白。
审讯室的冷光灯在玻璃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纹,裴砚舟的影子从侧边漫过来,带着雪松味的香水:“要查吗?”
他的指尖悬在她手背上方半寸,没碰,却像有温度渗进来。
顾疏桐突然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对呛,这男人总爱用钢笔敲她桌角,笔尖在她《电影符号学》的笔记上戳出小坑:“顾同学,你这蒙太奇分析少了层烟火气。”
现在他的钢笔换成了手机,屏幕亮着“已定位境外Ip”的提示。
“查。”她把手机递过去,目光落在日记本上——顾承安的字迹在纸页间跳动,“1983年冬,小棠巷火灾”那页被折了角,“小棠巷”三个字洇着水痕,像团化不开的雾。
何敏的平板“咔”地合上,发梢扫过她肩膀:“我让人调了顾正阳的出生证明。”经纪人的指甲敲着屏幕,“1984年3月,市立医院。可顾家老宅的火灾记录显示,1983年12月25日,顾老爷子的小儿子顾明远……被宣告失踪。”
裴砚舟突然弯腰凑近照片,睫毛扫过她耳垂:“这银镯子的纹路,和顾正阳腕间那对,连缺口位置都一样。”
顾疏桐的呼吸顿在喉咙里。
十年前她在顾家老宅翻到这张照片时,顾正阳正端着茶盏笑:“疏桐,这是你爷爷年轻时的朋友家孩子。”现在想来,他腕间银镯碰撞的轻响,像极了老宅阁楼里那口老座钟的滴答。
手机在桌面震动,这次是本地号码。
顾疏桐接起,助理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姐!微博热搜爆了!#顾疏桐买凶威胁证人#上第一了!”
裴砚舟的手机几乎同时亮起,是剧组群消息:“《红妆》投资方要求撤资,理由是‘艺人品德有瑕’。”
何敏已经在打电话:“老陈,帮我查热搜买了多少位。小李,联系法务准备律师函。”她转头看向顾疏桐,眼影被急出的汗晕开一道,“先回家?”
“回什么家。”顾疏桐扯了扯领口,喉结滚动,“去老宅。”她抓起日记本塞进包里,金属搭扣磕到裴砚舟手背,“一起?”
裴砚舟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口红,壳子上沾着审讯室的灰:“导演陪影后查案,这戏码比《红妆》精彩。”
老宅的铜锁锈得厉害,顾疏桐的钥匙插进去转了三圈才“咔嗒”开。
穿堂风卷着霉味扑来,正厅墙上的全家福蒙着灰——顾老爷子、顾夫人、顾承安,还有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和照片里那个银镯小孩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裴砚舟的手指抚过相框边缘,“顾明远?”
顾疏桐点头,指尖划过照片里小男孩的脸:“我爸说,当年消防员在废墟里找到半块银镯,和我爷爷珍藏的另半块能拼上。”她蹲下来打开老榆木柜,樟木香混着旧纸味涌出来,“所以顾正阳……是顾明远?”
柜子最底层的铁盒里,躺着一沓泛黄的病历。
顾疏桐翻开,第一页是1984年3月的《新生儿健康检查记录》,母亲栏写着“顾周氏”,父亲栏空白。
“顾正阳的出生证明是假的。”何敏举着平板凑近,“市立医院84年3月的出生登记里,根本没有顾周氏的记录。”
窗外突然响起汽车鸣笛。
顾疏桐抬头,看见顾正阳的黑色迈巴赫停在院门口,他摇下车窗,腕间银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疏桐,这么晚来老宅,是找什么?”
裴砚舟挡在她身前,衬衫被穿堂风吹得鼓起:“顾总来得巧,我们正想问,您腕上的银镯,和这照片里的,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顾正阳的笑容僵在嘴角。
他推开车门,皮鞋碾过满地银杏叶:“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您母亲?”顾疏桐抽出铁盒里的病历,“可顾周氏1983年12月就死于火灾了。”
顾正阳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扑向铁盒,裴砚舟抄起旁边的铜烛台挡住,烛台磕在他手腕上,银镯“当啷”掉在地上,裂成两半——内侧刻着“明远”两个小字。
“顾明远。”顾疏桐弯腰捡起银镯,“顾家失踪的小儿子,原来还活着。”
顾正阳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风箱:“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他掏出手机按了个键,顾疏桐的手机立刻震动,又是那个17位的境外号码。
“顾小姐,玩够了吗?”这次的男声混着电流杂音,却让顾疏桐的血液瞬间凝固——和十年前她在顾承安书房听到的,那个压低声音说“顾老东西的遗嘱必须改”的声音,一模一样。
“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见。”男声说,“想知道你哥的死到底是谁动的手,就一个人来。”
电话挂断的忙音里,顾正阳的笑声越来越大:“疏桐,你以为抓了陈浩就能翻案?你哥的日记本里,可还夹着你小时候和赵天成的合影呢。”
顾疏桐的手指攥紧银镯,裂痕扎进掌心。
裴砚舟的手覆上来,带着体温:“我跟你去。”
“不行。”顾疏桐抽回手,“他说一个人。”她转身看向何敏,“帮我查老地方的位置,调最近三天的监控,联系陈队在附近布控。”
何敏点头,发梢扫过她肩膀:“我让小周在你包里塞了定位器,裴导的袖扣里有微型摄像头。”
顾疏桐扯了扯嘴角:“何姐,你这是要拍《碟中谍》?”
“拍什么碟中谍。”裴砚舟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口红,“要拍就拍《顾疏桐智斗阴谋家》,我当导演,你当女主角。”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银镯上,“明远”两个字泛着冷光。
顾疏桐把银镯收进包里,摸到内层的防狼喷雾——那是裴砚舟上周硬塞给她的,说“拍年代戏时防身用”。
第二天晚上八点,废弃仓库的铁锈味混着霉味钻进鼻腔。
顾疏桐摸了摸包内层的定位器,脚步声在水泥地上撞出回音。
转角处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转过脸来,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泛青的下巴。
“你到底是谁?”顾疏桐的声音稳得像在拍定妆照。
“顾疏桐,我是赵天成的最后一个老朋友。”男声沙哑,“你刚才抓到的人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我。”
顾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顾承安日记本里的那张合影——赵天成站在中间,左边是陈浩,右边……是个被挡住半张脸的男人,帽檐和眼前这人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问。
“你会知道的。”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顾疏桐再熟悉不过的脸——大学时总借她笔记抄的编剧王思远,此刻眼里燃着疯癫的火,“明天晚上,我们做个了结。”
顾疏桐的手机在这时震动,屏幕亮起,又是那个17位的境外号码。
她望着王思远腕间和顾正阳同款的银镯,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裴砚舟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响起:“顾影后,该你表演了。”
顾疏桐按下接听键,电流杂音里传来的男声,和十年前顾承安书房里的那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顾小姐,玩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