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解围巾时，手机在羊绒衫口袋里震了两下。
她摘了一只珍珠耳环，借着床头暖黄的壁灯低头看——发件人显示乱码，内容只有一行字：\"劝你收手，别让《红妆》变成遗作。\"
指腹蹭过屏幕上的字，她眉峰微蹙。
上回收到类似短信是三天前，当时她刚在记者会上替裴砚舟挡了\"导演耍大牌\"的黑稿。
那时候她没当回事，只当是对家买的垃圾短信，可现在...
\"叩叩叩。\"
敲门声和手机同时响起来。
顾疏桐把手机往枕头下塞了塞，去开门时正撞见裴砚舟抱着笔记本电脑，发梢还沾着没抖干净的雪：\"刚在剪今天的素材，发现你那场哭戏有个镜头特别绝——\"他忽然顿住，目光扫过她攥得发白的手指，\"怎么？\"
\"又收到短信了。\"顾疏桐转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递过去时屏幕还亮着，\"和上次一样的乱码号段。\"
裴砚舟的拇指在触控板上敲了两下，电脑屏幕映得他眼底发沉：\"上回你没告诉我。\"
\"怕你分心。\"顾疏桐伸手替他拿掉肩头的雪，\"毕竟《红妆》明天要拍最重要的火场戏，你最近为分镜熬得眼睛都红了。\"
\"现在不分心了？\"裴砚舟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指腹压在她脉搏上，\"跳这么快，当我读不懂微表情？\"他低头调出自己手机里的照片，是今天下午片场监控截的图——穿场务服的男人正蹲在道具车后，手机镜头对准顾疏桐的方向，\"半小时前陈涛查考勤表，这人是三天前才通过中介招的临时工。\"
顾疏桐凑近看，照片里男人后颈有颗红痣：\"所以你让我先回宿舍，自己去调监控？\"
\"不然呢？\"裴砚舟把电脑往桌上一放，毛衣袖口滑下来露出腕骨，\"我裴大导演可舍不得让顾影后当诱饵。\"他忽然弯腰凑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发顶，\"不过现在...顾影后愿不愿意当回侦探？\"
深夜的片场比白天更冷。
顾疏桐缩在裴砚舟的羽绒服里，看他对着怀表状的微型监控器比了个\"三\"的手势。
风卷着枯叶掠过道具戏台，远处打光灯的余光里，那个后颈有红痣的男人正缩在道具车阴影里，手机屏幕的幽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咔嚓——\"
快门声混着北风钻进两人耳朵。
裴砚舟把顾疏桐往身后一带，大步流星走过去时运动鞋踩碎了片冰碴：\"拍得挺认真啊？\"
男人被吓了个踉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顾疏桐眼疾手快按住他欲捡手机的手，蹲下身时耳坠扫过他手背：\"拍什么呢？
需要我帮你修图吗？\"
\"没、没什么！\"男人额头瞬间冒出汗珠，后颈的红痣被汗浸得发亮，\"我就是...拍着玩！\"
裴砚舟捡起手机划开相册，滚动的照片刺得他瞳孔收缩——有顾疏桐NG时揉眼睛的抓拍，有他和武术指导争执分镜的侧拍，甚至有张是顾疏桐午休时靠在化妆椅上睡着的侧脸，连她眼下的泪痣都拍得一清二楚。
\"挺专业啊？\"裴砚舟把手机举到男人眼前，\"拍糊了的都存着，当素材库呢？\"他指腹敲了敲手机壳上的招财猫挂坠，\"中介介绍你来的时候，没说要额外接私活？\"
男人喉结动了动，突然跪在地上：\"我错了！
是有人给我钱...说只要拍点片场日常，没说要害人的！\"他从裤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转账截图，\"上回转了五千，今天说拍完火场戏再给两万！\"
\"谁联系你的？\"顾疏桐蹲下来与他平视，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绸，\"微信？
电话？
还是见面？\"
\"微信！\"男人抖得像筛糠，\"对方头像是朵黑莲花，备注'合作方'，每次都是晚上十点发任务！\"他突然抓住顾疏桐的手腕，\"真的！
我就是个打工的，上有老下有小...他们说要是不拍，就把我儿子的学费单子贴到学校门口！\"
顾疏桐手腕被抓得生疼，却没抽开。
她望着男人发红的眼眶，转头看向裴砚舟：\"报警吧。\"
\"先别急。\"裴砚舟摸出自己的手机，对着转账记录拍了张照，\"钱进那边已经联系了技术团队，明天就能定位这个微信号。\"他蹲下来拍了拍男人肩膀，\"你今晚住剧组招待所，陈涛会守着你——\"他突然笑了，\"放心，比你儿子的学费单子安全。\"
处理完内鬼已是凌晨两点。
顾疏桐站在宿舍走廊里，看裴砚舟给陈涛发消息：\"监控全覆盖，明天开始所有临时工要查三代？\"
\"那倒不至于。\"裴砚舟揉了揉发顶翘起的呆毛，\"但得让某些人知道，《红妆》的片场不是菜市场。\"他转身时羽绒服拉链蹭到她手背，\"对了，刚才审问时你那眼神——\"他模仿她垂眸冷笑的模样，\"顾影后，你这是要去演女特务？\"
\"演不演女特务不知道。\"顾疏桐抽走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上停着她睡着的那张照片，\"但某些人要是再乱拍我，\"她指尖划过自己眼尾，\"我不介意让他知道，影后的眼泪能杀人，影后的指甲...\"她突然踮脚在他耳垂上掐了下，\"也能。\"
裴砚舟耳尖\"腾\"地红了，借着调整监控器低头掩示：\"明早八点火场戏，你...记得穿厚点。\"
接下来三天，片场的气氛像被按了加速键。
顾疏桐裹着戏里的红色缎面旗袍在火场里打滚，裴砚舟举着喇叭喊\"再往左十公分\"时，后颈被烟火熏得通红。
陈涛带着武行组在旁边支起防护网，钱进端着保温杯满场跑：\"顾老师喝梨汤！
裴导吃润喉糖！\"
\"导演，这条过了！\"场记举着场记板冲过来时，顾疏桐正被化妆师擦脸，炭灰混着汗水在她脸上画出道黑道。
裴砚舟举着监视器凑过来，屏幕里她在火海中回头的镜头，眼尾的泪被火光映得像颗血珠：\"绝了。\"他说，\"金棕榈的提名稳了。\"
顾疏桐把沾着炭灰的手往他衬衫上抹：\"先别说大话——\"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他身后，\"你看，陈涛在撵那个送盒饭的？\"
裴砚舟转头，正看见陈涛揪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往门外走，男人手里的保温箱\"哐当\"掉在地上，几盒盒饭摔得汤汁四溅。
他摸出手机调出监控，画面里男人刚才在道具车后鬼鬼祟祟，和那天的内鬼站过同一个位置。
\"看来我们的朋友挺执着。\"裴砚舟把手机递给顾疏桐，指节在她手背上轻轻敲了敲，\"今晚收工早，去吃馄饨？\"
小餐馆的热气糊住了玻璃窗。
顾疏桐咬开虾仁馄饨，汤汁溅在裴砚舟手背——和三天前在锅贴店一模一样。
他抽了张纸巾要擦，却被她握住手：\"上次在锅贴店，你说等拿了金棕榈要画叠着的脚印。\"她拇指摩挲着他掌心的茧，\"如果...如果拿不到呢？\"
\"那就在颁奖典礼门口画。\"裴砚舟另一只手盖住她的，\"顾疏桐，我裴砚舟这辈子就没怕过输。\"他突然笑起来，\"再说了，我现在有影后当外挂，想输都难。\"
馄饨店的挂钟敲了十下。
两人踩着月光往宿舍走时，顾疏桐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摸出来时屏幕亮得刺眼，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
\"喂？\"
\"顾疏桐，你最好停手。\"男人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红妆》要是敢过审，我让你和裴砚舟一起下地狱。\"
顾疏桐的手指捏得发白，指节抵着大腿：\"你是谁？\"
\"明天早上八点，老地方见。\"电话挂断前，传来打火机的轻响，\"带裴砚舟一起来——不然，你会后悔的。\"
\"怎么了？\"裴砚舟察觉到她的异样，伸手摸她手背，\"手这么凉？\"
顾疏桐把手机塞回口袋，仰头对他笑：\"有人约我们喝茶。\"她挽住他胳膊往宿舍走，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明天...该我们主动了。\"
宿舍楼下的冬青树在风里摇晃。
裴砚舟目送她上楼，摸出手机时屏幕亮起条新消息——正是那个黑莲花头像的微信：\"明早八点，滨江码头，别让我等。\"
他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最后回了个\"好\"。
转身时，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后腰别着的微型录音笔。
雪还在下。但这一次，落进他领口里的雪，带着点暖烘烘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