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鞑靼的狼头大纛已经在大兴城墙下不足百里的地方飘扬起来。
林长宁和齐戎并肩站在城头,心中似压了块巨石,黑沉沉的天空之下,城头的寒风刮得二人额前的发丝随风飘扬,林长宁胡乱抓了抓骚弄得脸上直痒痒的碎发,静静的陪着齐戎站着。
“为什么亲自回来?”
风大,林长宁一时之间没听清楚:“啊?”
齐戎握着刀柄,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认真重复道:“为什么亲自回来,派个人回来送信也是一样的,以你的能力,楚王会重用你的,依你的机智当是早就猜出了大兴此番会变成一座孤城。”
林长宁轻笑,眸光晶亮:“世子,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很喜欢一句话,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既然是这样,为何不能是我?说句矫情且自大的话,我这样的人,身负巨力,刀术卓绝,生来就是要战死在沙场的。”
齐戎看着林长宁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总觉得这双凤眼中燃烧的灼灼烈焰和这稚嫩的面庞有些违和,片刻后又觉得正常,心中也带了几分感慨,少年意气本该如此,是他想多了。
城墙如同一道分割线,清晰明了的将城内和城外割裂开来,城外攒动着鞑子的大军,城内的百姓却拖家带口带着必须的物件在边军的指挥下集合从东城门向着外面走去。
骑马的老周沿途不住的大喊:“能拿的粮食全都带上,带不走的全部放在广场之上,城外鞑子们已经聚起来了,没走的抓紧收拾,看好孩子和财物,若有趁乱生事者,杀无赦!!”
边军围着百姓将人送出城门,再往后走按照林长宁所划片区继续去接应百姓,中间不乏趁乱抢劫偷盗之人,但是均被一刀毙命,乱时用重典,不然怕激起民乱,好在是人群撤离的还算迅速,天光将亮之时已然撤出去了几千名百姓。
但是要按部就班将所有人撤出去并且保障鞑子追不上,至少还要三天时间。
这时候时间就是生命,是大兴百姓的命,是大兴边军的命。
城头突的燃起狼烟,梆子急响传入林长宁耳中,城头汇集的几个千户瞬间都将心提了起来。
老马沉着脸:“鞑子要攻城了!”
齐戎点头:“老马点兵,老周守城,长平为前锋,随我下城拼杀!此战!不可退!”
“是!”冲入云天的呐喊声入耳,章博却白了脸,随着下了城墙就要往东城去,齐戎顿住步子盯着章博,眼神轻蔑。
随即就有三个士兵将人压在城楼之上,齐戎磨了磨后槽牙语气不善:“我等回来之前,还请指挥,坐镇大兴!”
就怕这人坏了士气,章博一战险些打散将士们的心气,临战之前竟然还想着逃跑,齐戎瞥了一眼亲卫:“保护好指挥。”
说完几个亲卫就将章博带回城楼之上紧紧看管起来。
城头下的铁骑裹挟着风沙扑向大兴的城墙之上,战马嘶鸣和号角声交织成了一首壮阔的战歌。
城楼之上,墩台之上,张千户举刀嘶喊:“放箭!”
身后的弓箭手齐齐射出长箭,箭矢如流星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半圆形的轨迹在敌军的骑兵阵中绽开猩红的花,打头一千骑兵还未冲到城楼之下便被连发的弓箭射翻了近乎半成。
林长宁和齐戎身先士卒带着一千步卒站在城墙之下,远远看着鞑子前仆后继的朝着大兴的方向攻上来。
如今他们的骑兵只余八百,剩下的则是两千步卒一部分身上还带着伤,伤的严重一些的士卒如今都在城内疏散护送百姓,只这么点人,守大兴,难上加难。
惨叫声混杂着血腥味被北风吹向林长宁的鼻间,她握着刀柄看着对面的敌人,心中有些没底。
当年看书看的太过笼统,压根并没注意到这场战争,亦或者说,书中并没有关于这场战斗的描写,敌人的兵力是他们的三倍,怎么看都是必输的一场战斗。
随着人越发接近,齐戎举刀,银色的铠甲晃了一下林长宁的双眼:“将士们!随我冲杀!”
肾上腺素激增的情况下,林长宁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出去的,好似一件精密的机械,见人挥刀便砍,万金和几名亲卫则是紧紧围在她身边,刀刃嵌进鞑子脖颈的声音很脆,温热的血会随着动脉激射出来喷射在她的脸上,一群十几人的鞑子小队将林长宁和齐戎分割开来。
林长宁看看周身只剩下的二三十人,咬牙怒吼:“杀!”
刀很快,快到不过几息就可以要了几个人的命,随着林长宁斩敌的万金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少年武将甲胄几乎被鲜血浸透了,鞑子的围攻之下,周身凝固的杀意让人不敢轻易向前靠近,只能将人围困起来,无他,少年武将的刀缝实在是太利了,不知多少鞑子勇士在近身的一刹瞬间就被夺了性命。
林长宁骑着墨云,马蹄高高扬起,刀指对面的一名首领,清俊的脸上写满战意:“可敢一战!”
首领瑟缩了一下没应,林长宁身下的尸堆之中不乏小部落的首领,围着人这一会他们便损了四成人,近乎三成都是死在这名少年手中。
林长宁见人瑟缩取过弓箭弯弓搭箭便是一箭射向敌方的狼头大纛,箭矢发出破空声一箭便将那面旗帜的旗杆冲断,大纛轰然坠落,吧嗒一声掉落在地。
鞑子军中一阵骚乱,林长宁见机高声:“将士们!随我斩敌!”
亲卫和步卒听见场中林长宁的怒吼,纷纷被激起了士气,红着眼随着林长宁朝着对面将领冲了过去。
两军对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林长宁杀的鞑子胆寒已是丢了一些士气,一箭射穿旗帜更是让鞑子们萌生了撤退的想法。
一马当先的林长宁如进无人之境,一把长刀几近挥出残影利落的砍杀着对面的鞑子,直杀的不少鞑子转头便跑,场中出现了很奇怪的现象,明明是鞑子攻城,鞑子这边三千众朝着大兴跑来,中间一部分被齐戎拖着双方杀的有来有往,另一面的战场和步卒胶着起来,也有不少人掉进陷阱之中。
最明显的就是中间那块,身着暗红绊袄腰佩双刀,头上带着银灰色破烂头盔的一名少年,带着身后二百骑兵和慢慢围拢过来的五百步卒追着中间的鞑子勇士砍杀。
中间那里瞬间空了一块,鞑子军阵阵脚大乱,原本还算严整的盾墙也露了不少破绽。
好在只是全面攻城前的试探,鞑靼三王子观看着占据指着中间那块脸色不太好的询问:“那人是谁?齐国公世子么?”
另外一名部落首领拱手恭敬道:“回王子,不是齐戎,这是大宣今年崭露头角的一名千户,年纪不大但是武艺出众,咱们好几个部落都在他手上吃过亏,乌达尔和阿尔善便是死在他手里。”
鞑靼三王子看着溃散的战阵叹了口气:“此人骄勇,大宣果然人才倍出,鸣金撤退吧,明日再行攻城,今日摸得差不多了,大兴无人拿下来是早晚的事,别让士气被打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