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灯光永远耀眼,舞台上的伯克利也永远挺拔,眉目间有种摄人的光辉。
他是英籍知名男艺人——影、歌双栖,几乎从未失手。他的笑可以融化冰川,他的声音在深夜电台里像某种引魂的咒语,柔和却致命。
而这一切,都掩盖了他真实的身份:死亡的管理者。
他的本体不曾真正离开死亡之域,即使他穿上定制西装、佩戴金属耳钉、签名如飞。他依然能感受到每一次生命结束时,权能的轻微震动。
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去回应那召唤了。
因为他在等。
等那位——羽翼洁白、性别不明、光芒如晨曦的存在:佐拉尔。
“光明”的管理者,从伯克利堕入人间的那一刻起,便再未在他眼前出现过。
他不是没找过。起初,他一边重塑管理者身份,一边悄悄在管理者之间打听——
“佐拉尔呢?”
没人回答。
“他是不是……不见了?”
还是没人回答。
连时间都不曾回应。
于是伯克利知道,他只能等。
他在这人世间游走,唱着歌、演着戏,粉丝在尖叫中为他痴狂,赞誉如潮水。他轻轻挥手就能引发网络瘫痪,却唯独,唤不回那一个人。
他演过帝王、刺客、神明与乞丐。他唱过爱情、离别、生与死。他无数次地将“死亡”演绎得深情而隽永,连观众都惊叹:他好像真的懂死亡。
——是的,他当然懂。他就是死亡本身。
可在那位名叫佐拉尔的光明面前,他却从未是死神,而是个不知所措的男人。
他曾说:“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模样,你是光就足够了。”
但如今他连光的余晖都见不到。
于是他继续唱,继续等。有时候他会站在舞台中央,面朝聚光灯,心却悄悄问:
“佐拉尔……你是不是故意避开我?”
“是不是你也……忘了我?”
他不敢深思。
因为每一次想象光明彻底消失的可能,他的死亡之力就开始不稳,整个死亡领域都会随之轻颤。
他依旧是那个权能完整的“死亡”,但那力量里,仿佛失去了一块温柔的光。
夜深,他会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沐浴在只有他能感知的死亡气息中。他脱下人类的皮囊,独自坐在窗边,望着远方黎明前的星光:
“你说过,你会再来的。”
“我等着。”
“再不来,我就……不要你了。”
他没有笑。
只有眼角极淡的一滴泪,几乎隐入夜色。
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星光湮灭,云层低垂,城市的边缘像极了世界崩坏前的静止。
伯克利踩着破碎的水泥地,踏入这片荒废的建筑群。他原本不打算回应这次动荡,可【混乱】的残响太熟悉,又过于熟悉——
“这是……时间的力量?”
他站在风中,目光幽深。余烬似的异能在指尖跳跃,像是某种古老的本能在警告他:不对劲。
时间的波动,不该如此扭曲。
林恩不会出错,但有人,却模仿了他的力量。那不是“管理”的轨迹,而是“剥夺”的印记。
——他记起那传说中的情形:“混乱”若将某位管理者的碎片吞入体内,便能临摹其本质。
也就是说,这只怪物……恐怕不止一次触碰了林恩的力量本源。
“真是……疯了。”
伯克利冷笑了一声,双瞳在夜色中转为死亡之紫。他不再犹豫,下一秒,整个空间塌陷成暗色的巨爪,从他脚下生出。
“来吧,混乱。让我看看你能模仿多少——”
战斗瞬间爆发。
伯克利的攻击如暴风骤雨,每一记撕裂都携带着死亡的本质。他的身影划破夜空,利爪凝成的光刃在天地间撕开一道道空间裂隙,碎石、火焰、尖啸,统统被吞噬。他是战场上的修罗,是自命不凡的绝对者。
那怪物果然敌不过他。
但在最后一击之后——它忽然暴露出獠牙般的诡笑,混乱的气息骤然翻涌,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伯克利彻底包裹。
那一瞬间,他身后的旧伤爆裂开来。
“嘶……!”
痛。是那种穿透灵魂的剧痛。
混乱之息借机灌入他的意识,那些曾经在黑翼被剥离时的记忆重现,那些在人间挣扎爬行的痛楚、孤独、羞辱——它们都被重新撕开。
他的身体向后坠落,像要被某种力量吞噬殆尽。
而就在这时——
“唰——!”
一道刺眼的光,自他身后炸裂!
不是人间的灯火,不是星辰的余辉,而是比太阳更洁净、更明亮的存在。
一只纯白的羽翼,从光中伸出,拦在伯克利面前。
光芒席卷了混乱之息,仿佛根本不将其视作威胁,仅仅只是靠近,便令那怪物发出尖锐而恐惧的哀鸣。
伯克利瞪大了眼。
他看见——
那双熟悉的白靴踏在废墟上,羽毛随风飘散。
那抹耀眼的身影,终于,在漫长的时光之后——
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你……”
“很久不见了,伯克利。”
佐拉尔的声音没有丝毫改变,依旧那样清澈、温和,却透着不可抗拒的神性。
他依旧是少年模样,眉眼间却有着超脱凡俗的从容。他站在伯克利面前,如神只降临,如晨光回返。
那光,伯克利曾以为再也不会照耀他。
他怔怔地望着他,嘴唇张了张,最终只吐出一句近乎崩溃的低语:
“……你终于来了。”
佐拉尔轻轻一笑,走近几步,将伯克利快要倒下的身体扶住。
他的额头轻轻贴上伯克利的,光明包裹着他,仿佛在净化那些沾染混乱的痛楚。
“我从未离开,只是你……不愿叫我名字。”
伯克利闭上眼,一滴泪划过面颊。他终于在佐拉尔怀里安静下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曾被羽翼包裹、无惧黑暗的时光。
废墟之上,尘埃尚未散尽。混乱已被净化殆尽,风却依旧凛冽。
伯克利从佐拉尔怀中推开自己,动作并不粗暴,却透出彻骨的决绝。
他站起身,披着夜色,背脊笔直,像一柄重新插入鞘中的剑,冷得彻底。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他没有看向佐拉尔,蓝灰竖瞳中倒映的是支离破碎的黑翼,和曾经坠落的过去。
佐拉尔一怔,薄唇动了动,支支吾吾地开口:
“我……我只是……看到你的伤……”
“伤?”伯克利轻笑了一声,那声音不似笑,更像刀子,“我没死,你就该继续藏着。我不需要光来怜悯我。”
“不是怜悯,”佐拉尔急了半分,向前一步,“我只是……不敢见你。”
这句坦白,像重锤落地。
伯克利猛地转过身来,盯着他,声音冷得像冰封之水。
“你不敢见我?那你当年走的时候呢?你连一封话都没留下。连羽毛……都没留给我一片。”
音里没有怒意,却满是疏离。他的语气像是一柄钝刀,一下下地划着佐拉尔心头那片柔软的羽面。
佐拉尔怔住,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什么。
“你不是光吗?”伯克利笑了一下,“你不是应该照耀万物、拯救众生?我算什么?一个堕落的死神?一个无光可依的旧物件?”
佐拉尔皱起眉头,轻声道:“你不是。”
“可你走了。”伯克利抬起头,蓝瞳一寸寸染上苦涩,“在我最狼狈、最卑微的时候,你不在。你从未现身,你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每天在舞台上表演,在聚光灯下唱着我们曾经写的歌,我一次次伸手去抓那道光,可你从来不回应。”
他顿了顿,低低笑起来,“我以为你死了,或者说,我更愿意你是死了。至少那样,我才不会觉得你是故意……丢下我的。”
风吹起他的银发,遮住了半张脸。声音轻轻地,几乎听不见:
“可你还在,佐拉尔。”
佐拉尔像是被这句话抽了一耳光,一步也无法上前,声音几不可闻:
“我……我不敢。”
伯克利猛地转过头,语气危险地压低:“你说什么?”
“我不敢见你……”佐拉尔终于开口,眼底浮起细碎的光屑,他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怕你恨我,怕你已经不再是那个愿意在黑夜里等我、跟我一起飞翔的伯克利。”
“我看着你堕落,看着你在人间苦苦挣扎,我的力量……不能出手。因为你是死亡,堕落与挣扎,本就是你存在的一部分。”
“我想救你……可我若出手,便是对规则的违背。母亲说,那样,我就再也不能是‘光’了。”
伯克利听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嗤笑道:
“所以你选择做光,放弃了我。”
佐拉尔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慌张,“不是这样的!我一直在……我一直在你身边。”
“你在哪?”
“你登台的时候,我就在观众席……你在舞台痛哭时,我就在灯光之后……你受伤、你唱歌、你深夜喝醉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我都在……我就在。”
“我从来没有离开你,伯克利。我只是……不是你身边的那个‘他’了。”
那是他最软弱的一次退却。面对秩序与生命将伯克利贬落人间、剥离翅膀的裁决,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守在身边。
“我只是光,伯克利,而你是死亡。”他轻声说,“母亲说,死亡必须经历世间所有情感的历练,我才能出现。”
“那你就该永远都别出现!”伯克利忽然怒吼,“你为什么还要来?!你明知道我已经放下了——”
“你没有。”佐拉尔抬起眼,声音像风,轻柔却坚定,“你在等我。”
伯克利沉默,拳头紧握。
他没有否认。
“可你不该等。”他声音低哑,“光从来就不属于死亡。你不是说过么?我是深渊,你是晨曦,我们本就不能同行。”
“可我后悔了。”佐拉尔终于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点红意,“那日你坠落时,我听见你叫我的名字。我一直听着。”
“听见又怎样?”伯克利冷笑一声,“你没有来。你怕你会死,那你怕的对,我死过一遍,也没人管。你看着我堕入泥沼,眼睁睁看着我从神堕为人,你连碰都不敢碰我一下。你来晚了,佐拉尔。”
“我以为我还可以等……我以为你不会怪我……”
伯克利上前一步,声音低哑:
“那你现在来,是为了什么?”
佐拉尔抬起眼,清澈的金眸中映着伯克利憔悴的轮廓:
“因为我终于可以选择你了。”
“我们都完成了最后一次救赎。母亲说,从今以后,我可以抛弃‘光’的职责,作为一个自由的存在,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所以我来了。伯克利,我……我只想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你。”
夜风倏地停了,天地仿佛陷入寂静。
伯克利看着他,一言不发。
良久,他笑了。
伯克利走近一步,低声道:“我没有怪你。”
佐拉尔怔住。
伯克利微微一笑,笑意苦得像浸在毒液里。
“我只是不再需要你了。”
“伯克利——”
他打断对方,转身,黑色的长风衣在夜色中轻轻翻飞,那双曾被撕裂的黑翼残影,在风中隐约浮现。
“光明永远站在高空俯瞰,而死亡,早已学会一个人爬出深渊。”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夜里。
佐拉尔怔在原地,喉咙哽咽,眼中盈满光点。
他终于追了下来,却追不上伯克利的步伐。
光明终究无法照进死亡的背影,尤其是——当它错过了那唯一的一次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