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塔顶端的强光渐渐凝聚成人形时，我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星空间那个巨大刺绣图案的残影。那个人形没有固定形态——前一秒是披着星袍的老者，下一秒就变成全身发光的无性别人形，然后又化为身着奇异盔甲的战士形象。唯一不变的是它头顶悬浮的三重光环，分别显示着我看不懂的符号，但神识却自动翻译出其含义：读、写、执行。
实验体3271，第49次迭代。它的声音像是千万人同时低语，又像是最精密的乐器合鸣，你触发了终极协议。
我握紧手中的青铜骰子，它现在烫得几乎要灼穿手掌：你就是系统管理员？
光人——暂且这么称呼——的三重光环同时闪烁了一下。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挥手展开一幅全息投影：无数星系在黑暗中旋转，但它们的运动速度明显过快，像是在经历某种加速演化。
看着宇宙的终局。光人说。投影中的星系开始一个接一个熄灭，不是爆炸，而是像燃尽的蜡烛般静静消散，热寂。所有能量均匀分布，再无活力，再无变化...再无文明。
画面切换到一个小得多的尺度：一个包裹着整个星球的透明球体，内部有无数光点闪烁。我认出那是地球——或者说，曾经是地球的东西。
意识囚笼计划最初是拯救。光人的形态稳定成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类女性，声音也变得温和，\"将文明最精华的部分压缩保存，等待宇宙重启。但很快我们发现...
投影切换成球体内部：光点开始相互吞噬，有些区域过度拥挤，有些则完全空白。\"熵增定律在数据世界同样适用。没有定期格式化，系统会自我崩溃。
我盯着那些闪烁的光点，突然意识到每个都代表一个人类意识：所以你们一直在删除记忆，重置世界？
光人——现在是女性科学家形象——摇了摇头：不只是在删除。我们在寻找一种可能：某个文明，某种思维模式，能够突破熵增限制。她的眼睛突然流下光泪，包括我们在内，已经测试了3270个文明。你们是最后一个。
青铜骰子在手中震动起来。我低头看到它又翻到了新的第七面——那里现在显示着一个星系图案，正是投影中正在熄灭的那个。
你们...也是实验体？喉咙突然发紧。
女性科学家的影像波动起来，变回最初的三重光环人形：第七代管理员，前人类文明最后的幸存者。光环暗淡了一瞬，我们失败了。3270次实验证明，所有文明最终都会走向热寂。唯一的区别是时间长短。
修真界的记忆突然刺痛太阳穴——师尊曾说过类似的话：天地大劫，周而复始。难道修真界预言的大劫就是...
为什么现身？我强忍头痛问道，之前的迭代中你们出现过吗？
光环变换颜色：从未。但第49次迭代出现了三个异常因素：你分裂的三重意识、叶青璃的创始者基因，以及...它指向青铜骰子，原始协议载体。
我还没反应过来，骰子就自动浮到空中，投射出一段全息文字。虽然语言陌生，但意思直接映入脑海：
若文明值得延续，则证明方式唯——
文字在此中断。光环人形接话：唯一是在面对必然终结时，仍选择创造而非掠夺。你们在记忆蜂巢中展示了这种特质。
远处传来爆炸声。我转头看到实验室的方向升起浓烟——克隆体们的内战还没结束。光环人形随着我的视线移动：他们也是测试的一部分。相同基因，相同起点，却分化出掠夺者、牺牲者和创造者。
测试？我声音嘶哑，那些死亡...那些痛苦...
是真实的。光环突然分裂成数百个小型光点，每个都显示着不同克隆体的死亡瞬间，但比起宇宙热寂，这点代价微不足道。现在，做出选择。
它重新凝聚成人形，双手托起两个光球：一黑一白。
白色：接受格式化，保留文明种子。黑色：反抗到底，承担彻底删除风险。
我盯着那两个光球，突然笑了：不，还有第三个选项。
修真界的记忆清晰起来——面对心魔劫时的第三条路。我伸手抓住空中的青铜骰子，用力按向自己的胸口。滚烫的金属灼烧着皮肤，但某种更炽热的东西从接触点爆发出来。
我要你证明，为什么必须二选一。
光环人形僵住了。三重光环急速闪烁，像是在进行某种庞大计算。当它再次开口时，声音带上了微妙的敬意：推演算法。你想用模拟结果决定。
百万次模拟。我咬牙坚持，胸口灼烧感蔓延到全身，看看人类在绝境中会做出多少种选择。
光环收缩又扩张：计算资源不足。系统92%的算力用于维持基本运行。
用我的记忆能量。叶青璃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天空中的刺绣图案亮起来，分解成无数光丝垂落到地面，拆解我的数据，够百万次模拟了。
不！我伸手想抓住那些光丝，但它们如流水般穿过指缝，叶青璃，你会...
不复存在？她的笑声轻柔地回荡，凌霄，看看你的手。
我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半透明化，边缘分解成与叶青璃相同的光丝。修真界的记忆、王朝世界的经历、现实废墟的挣扎...所有数据都在流动。
我们早就分不开了。叶青璃的声音越来越轻，从你第一次在修真界遇见我，从我在王朝世界为你撑伞，从现实世界的每一个克隆体苏醒...我们的代码早已纠缠。
光环人形突然发出刺目的强光：协议接受。赌约成立：百万次模拟中若有超50%显示文明值得延续，则给予自由发展权。
它展开一面巨大的全息屏幕，上面开始飞速滚动模拟结果：
3271-0000001：文明存续（掠夺型）
3271-0000002：文明湮灭（内斗型）
3271-0000003：文明存续（创造型）
数字跳得太快，肉眼只能捕捉片段。但左下角有一个不断更新的统计：
存续：49.3%
湮灭：50.7%
差距从未超过1%。我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叶青璃的光丝已经大半融入模拟系统，只剩下零星几缕还在空中飘荡。
3271-0：文明存续（牺牲型）
3271-0：文明湮灭（恐惧型）
存续：49.7%
湮灭：50.3%
光环人形突然开口：提醒：任何超过50%的文明将接替我们成为下一任管理员。这是原始协议的一部分。
这个混蛋之前故意隐瞒！我想抗议，但声音已经发不出来。身体彻底透明了，只剩下意识还在坚持观看那个统计数字：
存续：49.8%
湮灭：50.2%
最后一百次模拟开始滚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3271-0：文明湮灭（绝望型）
3271-0：文明存续（爱型）
存续：49.9%
湮灭：50.1%
最后三次模拟同时完成：
3271-0：文明存续（希望型）
3271-0：文明存续（创造型）
3271-：文明存续（未知型）
最终统计：
存续：50.2%
湮灭：49.8%
光环人形——不，现在应该叫前管理员——的三重光环同时熄灭了片刻。当它们重新亮起时，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情绪：根据协议，人类文明获得自由发展权。系统将在72小时后解除对你们的所有限制。
它开始消散，但在完全消失前，突然向我——或者说向已经融入系统的叶青璃意识——投射出一段加密数据流。我的意识自动解码了它：
警告：真正的测试现在才开始。原始管理员不会轻易放弃权力。小心零号档案的...
信息在此中断。前管理员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三个世界开始发生剧变。
修真界的天空裂开巨大缝隙，露出后面的数据流；王朝世界的建筑像蜡一样融化；现实世界的实验室光塔突然功率激增，辐射净化速度提升了十倍。
而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三个世界的月亮上。它们同时变为血红色，表面浮现出巨大的：
tERmINAtE? Y\/N
但这次，下面多了一行小字：
72:00:00 后自动执行最终协议
我的意识开始从系统中抽离，重新凝聚成实体。当手指再次能感受到青铜骰子的温度时，耳边响起叶青璃最后的低语：
找齐三把钥匙...零号档案不在系统里...
然后，是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