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黝黝林子,透着股死寂。
放眼望去,这广袤的林子里,无一只飞鸟走兽。
每一株树木,都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生气的枯骸。
光秃秃的枝桠,蜷曲着伸向天空。
地上积着厚厚的残枝败叶。
本该腐坏的落叶,没有半点发霉腐烂的迹象。
就在这片黑土之下,竟藏着一座规模骇人的巨大宫殿。
说是宫殿,却连半名守卫的影子都没有。
不似寻常宫阙的鎏金瓦当、朱红廊柱。
那些本该繁复精致的雕饰,也蒙着洗不掉的灰翳。
殿内空荡荡的,连案几、烛台这类活人该用的器物,都寻不到一件。
整座宫殿,更像一座巨型葬墓。
几簇青色火焰,在殿内外飘飞。
没有柴薪,没有灯盏,就那样凭空悬在半空。
火苗慢悠悠地晃着,散出的光极淡,只勉强将黑咕隆咚的空间,映出几分轮廓。
阴森地宫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喊声。
“我的神水可有带来!”
那声音带着化不开的愤怒,又掺着岁月磨出的沧桑。
震得那些青色火焰晃了晃,光影也都跟着颤了颤。
“神水!神水!”
老人黑白相间的长发,凌乱披散。
发隙间,露出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他赤裸上身,周身被重重铁锁捆绑,布满陈旧疤痕。
束缚双臂的铁链,一路延伸直至宫殿高耸的穹顶。
任凭老人如何肌肉贲张、嘶吼挣扎,皆是徒劳。
这时,一名黑袍风帽的男子,跪在台阶下。
几团青火,在他周遭诡异地飞舞,闪烁的青光,偶尔照亮他的脸:
纵横的刀疤,狰狞可怖,使其容貌难辨。
“主人莫急,苏晚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们所处之地,与天下宗甚远。
苏晚晴哪是顺路回宗。
她与徐昊天聚少离多,分明是想多陪在他身侧一会儿罢了。
身披黑袍的男子,从宫殿中退出来,正看见卢刃甲坐在宫外一棵枯树上。
“主人吞食禁地之水后,修为确实大涨,可这脾气,是越来越暴躁啊!”
卢刃甲无奈地抱着个空椰壳,朝树下的男子感慨道。
“哪个强者没点脾气。
多些怒气,那才配得上我主人的境界!”
男子话音未落,便猛然展开双臂,仰头纵声大笑。
那身黑袍,随动作簌簌抖动,露出他一袭玄色内衫。
他身侧幽幽浮动的青色火焰,受惊般倏地向后飘退数寸。
卢刃甲丝毫不能理解他这通大道理,止不住地摇头。
……
天朝,地牢。
晏游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铁链的锁给撬开了。
束缚顾宇的铁链,应声滑落在地。
失去铁锁的支撑,顾宇高悬的手臂猛然垂下,一时间气血上涌,头晕目眩,半跪在地,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一侧歪倒。
晏游立即膝行数步,上前伸手,将他揽过去。
顾宇顺势将头靠在晏游肩上,双眼勉强睁开一线,低声说道:
“我输,你会不会怪我……”
顾宇衣襟上的血,抹在了刘小六的衣袍上。
“……不会。
哎呀,你两境界差这么大,输掉很正常的嘛,你尽力就行——
记得别远攻,找机会近身。”
……
调养不过两天,顾宇的伤势便有大好转。
气渊灵气更盛,运转起来更加流畅了。
分化两极的气渊,原本如同干涸大地的那一半,全然结出厚厚的坚冰,而另一半,生有点点绿植更是一片绿意。
小春剑,就横在这两片大陆的中央上方。
从剑身下的缝隙中,冒出不同于两片大路的阵阵黑森森的灵气。
那绿植难辨物种,应是由灵气构筑的虚化物。
两人不是没想过打破牢笼逃出去,可这墙壁这地面,坚硬异常,甚至能吸收灵气。
再大的动静打上去,不过一会就被吞噬了。
两人只好专心筹谋对付他的办法,以趁早逃出生天。
逢如是虽手段狠辣,可为他准备的餐食,却异常精美,且无毒无害。
这反差,让晏游惴惴不安。
逢如是待在小疯子身边多年,多多少少感染了他的疯劲。
这丰盛的每一餐,说不定是逢如是备给自己的断头饭!
可尽管这样想,但晏游实在是太饿了!
只能清空脑袋里的声音,囫囵吞枣般咽下。
这一日,晏游正干饭中,牢门再次打开。
逢如是踏入牢内,二话不说,一枝长香自手中疾射而出。
那长香划过牢房角落的火炬,瞬间蹭上跳跃的火焰。
倏地燃起一道细长的火光。
长香去势不减,“嗖”地,钉进火炬后方墙壁的缝隙里。
焰芒未熄,微微震颤。
紧接着,数道红线绷直,朝晏游飞去,几乎是眨眼功夫。
晏游的反应,已经算是极快了,可依旧没能躲开。
那红线一接触到晏游的身体,就将他的手脚死死缠住。
这下不仅是限制了他的行动,就连灵力,也像是被封住了一样,完全无法使用。
晏游惊吼:“不是,你还绑我干啥?!”
“我只和顾宇一人交手。”
逢如是一早看出了两人先前谋划的对策:刘小六负责牵制,让顾宇近身。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顾宇神色未变,竟连一丝慌乱也无。
不等逢如是话音落下,顾宇手中长剑,已然刺出。
不似寻常剑修直取要害,他这一剑,却是倏然偏向对方半身之侧。
逢如是毫不费力就能猜到,是晏游将自己的弱点泄密了。
眼看剑尖就要碰到逢如是的手,却凭空出现一只白鸟,撞到剑身上。
那一撞,力道很轻,不过是将剑偏了半寸,可却使得顾宇错失了目标。
逢如是趁这瞬息之机,早已闪至顾宇身后。
待顾宇急速转身,视线在飞旋中定格——
却见逢如是神情从容,俨然一派胜券在握。
那姿态分明是在说:取你性命,不过举手之劳。
若逢如是真有杀心,只怕顾宇早已毙命数次。
顾宇每一次的挥剑,都更加利落,几乎像是凝实了的杀意,不仅没有削减,反而更甚。
无论顾宇如何变换招式,是谨遵剑法,还是狂乱挥击,逢如是的身形却似一道幻影。
所有攻击尽数落空,竟连他的衣角,都未能触及分毫。
同时,顾宇还要躲避行踪不定的白鸟,和变化莫测红线。
稍有不慎,便是被击打的遍体鳞伤。
两人激烈碰撞的灵气,越来越盛。
但逢如是像是刻意收放一般,顾宇的灵气涨一分,他的灵气便涨两分,一直凌驾于顾宇之上。
逢如是的气渊,就像是一个高无可攀的空间,顾宇压根摸不到上限在哪。
黑墙再次布满坚硬的冰晶。
冰晶上,是无数红线刮擦过的痕迹,还有钉在冰隙间的白羽。
……
香,再次燃尽。
最后一截灰白的香灰,从高墙上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