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闻言,适时地往丁文轩身边靠了靠,指尖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而后轻声开口道:“夫君又说胡话了,许是前几日帮苏员外清点粮仓给累着了也说不一定。”
她说这话时,眼尾扫过徐景行,那眼神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寒,“这位先生,我们还要领粥,就先失陪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向粥棚,丁文轩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脚步看着竟有些踉跄,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拖着走一般。
两人刚走到粥桶边,柳氏忽然回头,正对上徐景行探究的目光,如此,她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来,而后那笑意刚浮现就被徐景行怀中的城隍印震慑,僵在了脸上。
察觉徐景行身份有异后,柳氏脸色微变,领了粥后就拉着丁文轩快步离开,而后迅速消失在人群里,徐景行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眉头微挑,这柳氏敢现在现身在苏州城内,并让他手中的城隍印主动向他示警,来头怕是不小。
然而柳氏将丁文轩拽出半条街,身上所穿石榴裙长拖在地却连半分脏污都没沾在裙角,要知道现在可不是晴朗天气。
脱离徐景行视线后,柳氏猛地甩开丁文轩的手腕,丁文轩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撞在墙根处,而后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着,指缝间渗出血丝,配着他当下虚弱的模样,尤其刺眼。
“废物。”柳氏转过身,脸上那点伪装的柔意彻底撕碎,“我在你身上耗了月余时间,竟不知你身上这鼎盛的气运是镜花水月、虚浮于表面的无用东西。”
丁文轩咳得几乎将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听柳氏如此说,抬头时满眼都是茫然:“阿柳……你在说什么?”
柳氏没有回答,而是抬手抚过自己发间的赤金步摇,这步摇本是她成功筑基后炼化的法器,此刻珠串上的灵光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一般,几不可见,而她本是独自在终南山修行的散修,然始终不能突破,岁寿即将耗尽,三个月前偶遇丁文轩,观其命盘似有紫微星气缠绕,便将其错认为难得一见的厚运之人。
修士借凡人气运修炼本是修界禁忌,可她卡在筑基后期已逾百年,再不成功凝结金丹,她寿命耗尽,将生死堕入轮回,一切修行都化为乌有不说,还不一定有重来的机会,一时情急便行差踏错,化名柳氏嫁丁文轩为妻,暗中引其气运入体,助自己逐渐。
可这一个月以来,她丹田内的灵力非但没有因此精进,反而日渐浑浊,如同被污水浸透的棉絮一般,直到方才在城隍庙前,那生人城隍怀中的城隍印玺冲击了她的护体罡气,她才猛然惊觉这丁文轩身上根本没有那所谓的紫微星气。
不过是早年一位游方道士见丁文轩资质平平却心性纯良,特意为他布下一层的虚运,护他顺遂度过凡人一生,这虚浮的气运看似煌煌如烈日,实则空疏如败絮,她吸了一个月,不仅没得到半分助力,反而因这虚运与她自身气运相冲,致使道行滞涩不前。
“难怪……”柳氏取下头上所戴步摇捏在手心,用力之大刺得她掌心生疼,“难怪我总觉得自己最近灵力淤塞,原来你这气运,竟是一堆经不起炼化的废料!”
丁文轩这才明白,为何自己新婚的这一个月以来,夜夜都觉寒意侵入骨髓不得安眠,白日里更是有挥之不去的倦怠,原来全是她在暗中作祟,“你……你说你一直在抽取我的气运?”
丁文轩的声音抖得厉害,看向柳氏的眼神里,也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柳氏闻言嗤笑一声,眼神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寒冰:“若非是看中你这层虚运,你以为我会屈尊与你这个凡夫俗子周旋,还与你结成夫妻?”说着,她瞥向城隍庙的方向,雪幕中隐约透出微弱的金光,那是城隍印玺的气息,“方才那位应该就是这苏州城的城隍,他想必已经察觉到我身份有异了,倒是没想到,这苏州城的城隍竟是由活人暂代,更是没想到他眼力竟如此不凡……”
丁文轩闻言,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那怎么办?他会不会……”他没有一丝对昔日同窗身份的探究,只有对柳氏的担忧,毕竟柳氏是在他最狼狈之时出现在他身边的。
“怕了?”柳氏挑眉,语气里满是鄙夷,“他若敢动手,你体内有我种下的灵线,我若出事,与你相连的灵线便会寸寸断裂,三日内你就会灵力逆行,爆体而亡,正好给我垫背。”她说着,指尖凝出一缕灰气,轻轻点在丁文轩眉心,他顿时浑身僵直,眼中泛起惊恐。
巷口传来积雪碎裂的轻响,徐景行静静立在那里,青灰色的棉袍上落满细雪,白莲净世咒的咒力笼罩他全身,帮他隔绝所有寒气。
“柳道友,”徐景行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修士不可强夺凡人气运修炼,此乃修界禁忌,你如此执迷不悟,不怕遭天谴吗?”
柳氏听了徐景行这话,忽然笑了,笑声里更是淬着寒冰:“天谴?我修行三百多年,见过的天谴还少吗?”她指尖抵着丁文轩后心,灰气丝丝缕缕的渗入他体内,“城隍大人若是识趣,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这凡夫的性命,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你以为凭这点手段,就能要挟于我?”
柳氏瞳孔一缩,赤金步摇骤然飞出,化作一道金链攻向徐景行,然片刻以后她就闷哼出声而后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嘴角更是溢出黑血来,这是她本命法宝被毁的反噬征兆。
她抹去唇角血迹,眼中闪过一丝惊怒,更多的却是对命运的不甘,“我苦修三百年,没想到最后竟栽在一个虚运凡夫和一个生人城隍手里!”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黑木令牌,令牌上刻着扭曲的符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这牵命牌以我的心头血炼化而成,我与他早已命魂相系,你若硬来,便是鱼死网破!”
徐景行看着她手中令牌,眼神冰冷如霜:“难怪你灵力日渐污浊,竟用此等邪物污染自己的命魂。”说着,他抬手托出城隍印,继续开口道:“我念你修行不易,若肯自废修为,解了这牵命牌,便可饶你魂魄不散,重入轮回,或许你还有重来的机会。”
闻言,柳氏握着令牌的手剧烈颤抖,眼中迸发出极其怨毒的光芒:“自废修为?你竟让我自废修为?我三百年的苦修,岂能这般轻易就让它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