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实质般的死寂，笼罩着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足以载入镇魔卫年度奇葩案件的地下溶洞。
云逍瘫坐在地上，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灰尘。
他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耳朵里残留着刚才月无痕那绝望不甘的惨叫，眼前也似乎还有那黑紫色漩涡湮灭时的扭曲光影在闪烁。
“结……结束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几天没喝水。
刚才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要跟着这个地下空间一起完蛋了。
那种仿佛要被无形力量撕碎、吞噬的恐惧感，比之前任何一次危机都要强烈！
幸好……幸好自己急中生智，吼出了那个所谓的“bUG”！
更幸好的是，石老大和苏仙子居然真的信了！而且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想到这里，云逍忍不住抬头看向那两位还悬浮在半空、气息虽然有些波动但依旧强大得令人心悸的大佬。
石校尉缓缓收起了手中那柄金光黯淡了不少的长剑，面沉如水。
苏灵韵则轻轻落在了离云逍不远的地方，青衣依旧，面纱轻拂，只是那握着秋水般长剑的玉手，似乎比平时更用力了一些，清冷的眸子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审视？
是的，审视。
两位大佬的目光，如有实质般，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云逍这个瘫坐在地、形象全无的实习生身上。
云逍被看得浑身一激灵，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
卧槽！这眼神……怎么跟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那……那个……石老大，苏……苏姑娘……”云逍连忙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幸……幸不辱命？那妖怪……应该是……灰飞烟灭了吧？”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和一下气氛，但心里却在疯狂打鼓。
刚才自己那番“指点江山”，会不会太出格了？
会不会被大佬们怀疑？
会不会被抓去切片研究？
“哼。”石校尉冷哼一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石台原本的位置，仔细勘察起来。
他伸出手，虚空一抓，似乎在感应着什么，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苏灵韵也走了过去，伸出纤纤玉指，凌空点了点，几道微弱的青色剑气如同游丝般探入虚空，似乎也在探查着残留的空间波动和能量痕迹。
云逍看着两位大佬那专业而认真的样子，也不敢再吱声，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在心里疯狂吐槽：
“大佬就是大佬，拆完家了还得负责现场勘查……不对，主要是我拆的？也不对！是那妖怪自爆的！对！就是这样！冤有头债有主，回头赔钱可别找我……”
就在云逍胡思乱想、内心戏十足的时候，石校尉似乎有了发现。
他从一片齑粉中摄起了一小块约莫指甲盖大小的、焦黑的、仿佛琉璃般的碎片。
碎片上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邪恶的妖气和空间波动。
“这是……”石校尉眼神一凝，“月无痕的本命妖核碎片？看来，他确实是形神俱灭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向周围虚空：“他最后强行催动这诡异石台，似乎不仅仅是为了逃跑或同归于尽，更像是……要将什么东西传送出去？”
苏灵韵也收回了剑气，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不错。我刚才感应到，在那通道湮灭的瞬间，有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裹挟着这妖核的核心本源，被强行送入了未知的空间乱流之中。方向……不明。”
“也就是说……他虽然肉身和大部分妖魂都毁了，但还是留下了一点‘火种’？”云逍听明白了，感觉有点牙疼，“这生命力也太顽强了吧？跟小强似的！那他还会回来吗？”
“很难说。”石校尉摇了摇头，“空间乱流极其危险，即便只是一缕残魂和妖核本源，也极有可能被彻底磨灭。就算侥幸存活，想要恢复并重新找到回来的路，恐怕也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天大的机缘。”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不过，此事必须记录在案，严密监控。蚀月妖族，绝不能让其死灰复燃！”
看来，虽然没能彻底挫骨扬灰，但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月无痕这个威胁算是暂时解除了。云逍松了口气。
“那……那三块浮屠玉呢？”他又想起了这个关键道具。
石校尉和苏灵韵再次仔细探查了一番，最终只找到了一些玉石粉末和几块被狂暴能量烧灼得不成样子的细小碎片，上面残留的灵韵也几乎消散殆尽。
“看来是被彻底摧毁了。”石校尉有些惋惜，但也松了口气，“也好。此物本就邪异，留存于世，终究是个祸患。”
云逍也点点头。虽然少了个重要线索，但总比落到坏人手里强。
接下来，石校尉开始仔细检查那石台的残骸和周围石壁上的符文。苏灵韵则在一旁，目光不时飘向云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云逍感觉有点尴尬，也有点累。他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揉着自己发酸的小腿，顺便整理了一下刚才的思绪。
这次事件，从接到任务到现在，不过一天时间，却经历了他穿越三年来最惊心动魄、也最匪夷所思的遭遇。
从档案房的枯燥日常，到柳荫巷的阴森诡异，再到多宝阁的初露端倪，夜访大佬府邸的八卦秘闻，听雨轩的惊险诱捕，平康里的狼狈追逐，以及这地下暗渠的生死一瞬……简直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而他自己，一个只想苟命摸鱼的咸鱼实习生，居然阴差阳错地成了破局的关键？还疑似……入门了某种奇特的剑修之道？
这剧本……是不是有点太魔幻了？
“小子。”
石校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云逍的胡思乱想。
云逍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石……石老大，您叫我？”
石校尉转过身，那双锐利的鹰隼般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仿佛要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刚才，你是如何发现那‘奇点’的？”他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还有你说的那些……‘能量回路’、‘水管接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镇魔卫的典籍里，似乎没有类似的说法。”
来了！果然来了！大佬开始“审问”了！
云逍感觉自己的冷汗又冒出来了。他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直接说实话？“报告大佬，我是穿越来的，懂点物理学和编程，刚才那是用科学原理解释的超自然现象”？——估计会被当成疯子或者邪魔附体，直接抓起来研究。
继续装傻充愣？“报告大佬，我就是瞎蒙的，灵光一闪胡说的”？——这么离谱的巧合，骗鬼呢？大佬们又不是傻子。
那该怎么办？
云逍眼珠一转，决定采取一种“半真半假、故弄玄虚”的策略。
他脸上露出一副既茫然又带着点“我好像悟了点什么但又说不清楚”的表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回……回石老大，其实……我自己也稀里糊涂的。”
“嗯？”石校尉眉头一挑。
“就是……自从上次在鬼市差点挂掉之后，我这脑子……好像就有点不一样了。”云逍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
“看东西……好像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纹路’？或者说……‘线条’？就像……就像织布机上的经纬线一样？刚才那黑色漩涡出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它那‘线条’拧巴得特别厉害，尤其是我指的那个地方，简直乱成了一团麻，感觉随时要崩断似的！”
他将自己那模糊的“感知”和“道理分析”能力，包装成了一种似是而非的“异能”或者“顿悟”后遗症。
“至于那些词……”他嘿嘿一笑，露出几分少年人的狡黠，“是我在档案房翻那些前朝、甚至更古老的杂书时，偶尔看到的。有些书里记载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理论，说什么‘万物皆有其理’，‘能量运转自有其序’，还有什么用‘机关’、‘管道’来比喻法术运行的……我当时也就当个乐子看，没想到刚才情急之下，就……就脱口而出了……”
他这番解释，可以说是漏洞百出，但又带着几分“合理性”。
毕竟，死里逃生后性情大变或者觉醒异能的例子，在修行界虽然不多见，但也并非没有。
而镇魔卫档案房里那些积攒了上千年的故纸堆里，确实可能埋藏着一些早已失传或不为主流接受的古代理论。
石校尉听完，沉默了片刻，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判断云逍话中的真假。
苏灵韵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云逍，清冷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一丝笑意。
她显然也听出了云逍话里的“水分”，但并没有点破。
“你的意思是……你能‘看到’能量运转的‘纹路’和‘缺陷’？”石校尉最终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也……也不是每次都能看到。”云逍连忙摇头，继续装傻，“就……就刚才那种……特别混乱、特别危险的时候，好像……比较容易‘感觉’到？平时……平时就跟普通人一样……”他可不想被当成万能的bUG探测器，那以后还怎么摸鱼？
“是吗？”石校尉不置可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此事……我会如实上报。你这次虽然行事鲁莽，但确实立下了大功。回去之后，你的身份和待遇，都会有所不同。”
身份和待遇不同？云逍眼睛一亮。这是要……转正加薪了？！
“不过，”石校尉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你身上这奇特的‘感知’能力，事关重大。在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绝不可轻易对外人提及！包括镇魔卫内部！否则，引来祸患，谁也保不了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下官一定守口如瓶！打死我也不说！”云逍立刻赌咒发誓，心中却是一凛。大佬这是在敲打我，也是在……保护我？看来，这份功劳，果然是烫手的山芋啊！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石校尉不再多言，目光扫过这个即将彻底崩塌的地下空间，“我们上去。后续的事情，交给总部派来的人处理。”
他袍袖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量裹住了云逍，带着他冲天而起。苏灵韵也化作一道青虹，紧随其后。
重回地面，刺鼻的血腥味和妖气已经被清新的夜风格吹散了不少。
远处，城防司和巡夜司的人马已经将整个平康里外围封锁起来，火把的光芒如同长龙，将黑夜照亮。
怡红院的废墟旁，鬼手前辈正在指挥着一些后赶到的玄字号卫士进行警戒和初步勘查。
看到石校尉三人出来，鬼手明显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来：“石老大！苏姑娘！云逍！你们没事吧？那妖孽……”
“解决了。”石校尉言简意赅，“不过，这地方……还有些手尾要处理。”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云逍准备返回镇魔卫衙署复命。
苏灵韵却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云逍面前，递给他一枚触手生凉、散发着淡淡青光的玉佩。
“这是……？”云逍一愣。
“护身玉符，我亲手炼制，可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三次。”苏灵韵淡淡道，“你之前那枚剑符已用，这个……算是谢礼，也算……一点补偿。”
补偿？补偿什么？补偿我差点被吓死还是补偿我被你拽着钻下水道？云逍有点懵。
但他还是连忙接过玉佩，入手温润，上面刻着繁复而玄奥的符文，显然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多……多谢仙子！这……这太贵重了！”云逍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了。仙子姐姐居然送我护身符？！还是亲手炼制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待遇？！
“不必。”苏灵韵微微摇头，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青虹，消失在了夜幕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逍握着手中还残留着淡淡体温的玉佩，看着苏灵韵消失的方向，感觉有点……怅然若失？
“小子，别看了！魂都快丢了！”石校尉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走了！回去还有一大堆报告要写呢！”
云逍一个激灵，连忙收起玉佩，跟上石校尉的脚步。
是啊，麻烦还没结束呢。
回去之后，还有功劳的分配、身份的转变、大佬们的关注、以及……那该死的、估计得写到手断的结案报告！
他抬头望了望依旧混乱喧嚣的平康里废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又是泥又是灰、还沾着点可疑污渍的衣服，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功劳……果然烫手得能烤红薯了！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的咸鱼摸鱼生涯，大概……是真的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