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电梯门打开,原衡快步走出。
挺拔的身形,肩线平直,整整七年过去,岁月在他眼角刻下几道细纹,也愈发沉淀淬炼出他的上位者气势。
公司今日新升来个秘书,头脑灵光清醒,眼里有活,但是今日却犯了个不该犯的错误。
汇报进行到一半,张鹤注意到原衡频繁地瞥向腕表。
当这位新秘书提到签约日期定在下周三时,原衡翻文件的动作明显顿住了。
“改期。”他的声音冷淡,让整个气氛瞬间陷入沉默。
小董困惑地翻看日程表:“下周三没有其他安排啊?”
“咳咳。十八号。”张鹤小声提醒她。
小董想起什么,立马噤了声,办公室立马安静。
该死,她居然把这个日子忘了!
七年来,每到这个月的十八日,原衡都雷打不动地消失一整天。
第一年,董事会差点闹翻天;第三年,媒体已经学会在这天不安排任何重要采访;而现在,连最苛刻的股东都默契地避开这个日期。
她新接手工作忙得转不过来,一时发懵忘了这个最重要的细节!
小董立马把求救的眼神抛给了张鹤这位总助,张鹤叹了口气,“你先回工位吧。”
待办公室内只剩下这两人后,张鹤的目光才落到原衡身上,带了一种复杂的担忧。
“下周三我会帮您腾出一天的时间,不会有任何的事情打扰。”
“嗯,有些不重要的文件替我代签了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一转眼,已经是第七年了。”
那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眸此刻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迷茫:“张鹤,你说,如果她没有死,那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分开,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张鹤微微一怔。
七年来,这是原衡第一次用这种语气提起这个名字。
从前几乎是绝口不提。
只有在喝醉呓语的时候,张鹤才会依稀听见关于她的名字的喃喃。
张鹤觉得,眼前的男人已经从靠回忆度日的阶段慢慢走出来了,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连回忆都渐渐模糊,现在到了这种时候,这种状态,似乎带了几分平静的思索。
张鹤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垂了垂眼,“您说过,人生在世,最不需要的就是假设,没有回头路,只能向前看。”
原衡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的婚戒。
很快到了18号的这一天,他提前两天来到了国外,她所在的墓园。
原衡缓缓蹲下身,安静地把花放在了墓碑前面,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这么静静地呆了一整天。
指尖描摹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
她的双亲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每年能来看她的人不多。
一直到天色渐晚,天上乌云密布,忽然下起了雨,令人猝不及防。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他该走了——时间差不多了——理智告诉他。
再这么下去也没有意义。
可是他今年也就来了一次,好不容易来一次,难道就这么走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他头疼得越来越厉害。
这场雨来得快走得也快,乌云散开以后,很快就转成了微微的小雨。
原衡又重新回到了她的墓前,这一次,他终于开口和她说说话。
“七年,两千多个日夜,就在昨天我终于又梦见你了。”
他停顿了一下,“梦见了很多关于你的内容,回到我们刚结婚的那时候,我胃出血进了医院,你过来看我抱着我大哭,梦里我没有再推开你了,只是擦着你源源不断的泪水,告诉你没事的,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有事。”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我想你应该不是很想见我,所以我每年都说明年这个时候就不来了,但是每一次都没能做到。”
他痛恨这样拿不起放不下的自己。
他是复杂的,愧疚的,思念她的,可是以后日子还那么长,他还得过自己的生活。
但是没有了陆言曦,原衡并不想提起以后了。
他的内心不再有婚姻和家庭可言。
不会再有冲动,他那些内心深处的隐晦也无法再对谁诉说。
原衡缓缓站起身,最后一次抚摸了墓碑,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宁愿你恨我,恨我也比忘了我好,你觉得呢?”
转身,他看了一眼照片,她浅淡的笑意,温暖如初。
像是在说着,再见。
墓园的雨停了,可自从失去她以后,他却早已陷入漫长的雨季。
没有一时的暴雨。
只余一生的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