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害怕…孩子……”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裴邙身后响起,粗粝嘶哑的嗓音仿佛在喉间灌注了砂石一般。
这在冰凉阴森的环境里不亚于鬼魂索命,惊的人头皮发麻。
裴邙有些僵硬的转过头。
他之前没有感受到太过浓重的危险气息,因此在出门时警惕心有所松懈,猝然之间被这诡异的尸体近了身。
借着尸体的说话声,他顺势转身退后两步。
即便这具干瘪的尸体说它没有恶意,该有的防备心还是不能少。
裴邙半握的掌心里攥起噼里啪啦乱炸的电弧,凌厉的眉眼中有一丝懊恼。
如果干尸在破棺而出的那一瞬间攻击他,那他大概率避不开,这简直是致命的失误。
他确实缺乏一些经验,也了解自己的短板,正在通过适应环境来培养新的处事习惯。
“…别…”
眼前干瘪的尸体保持着一只手前伸的动作站立着,它面部布满褶皱,挂着奇怪的微笑,不知道是在用什么部位发声。
看着干尸似乎不动了,裴邙面对着它退至门边,没有任何想和尸体交流的想法。
“别…别走…”干尸被干枯眼皮包裹的双眼里红光跳动,粗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焦急,这让他原本难听的声音尖锐刺耳了不少。
“嗯?”裴邙犹豫半秒收住了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它似乎有话要说。
保险起见,他还是不想放过这种明显的异常,万一真的会出现什么关键性的线索呢?
“你想说什么?”裴邙扫了两眼姿势怪异的干尸,将樊雪莹往前护了护,指节分明的手扶上歪斜的门板。
……
古堡三楼。
暗淡无光的平整走廊里,琴桉屏气凝神的贴着墙往前走。
但是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仍然在顺着走廊往前,这条路似乎只有圆滑的弯折,没有尽头。
不对劲。
他无声的停了下来,昳丽的眉眼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他一直觉得管家的话未必能尽信,三楼能不能进还得自己看了才知道。
所以趁着众人聚集在二楼讨论赵文的死因时,一个人偷偷爬上三楼,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纤长的手指拂过身侧墙壁上的花纹,琴桉有些无奈的弯唇笑了。
这道复杂的垂线凸起的花纹他路过了十六次。
在第二次时他就在上面留下了记号,但是遇到的十六次里,算上他做记号那次,只有四次是他留了记号的。
或许…是他想的复杂了。
没有什么所谓的鬼打墙,也没有什么无尽的走廊。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三楼应该是一个结构特殊的贯通回字形走廊。
这种明显的花纹应当是对称分布在四面墙壁上。
这不难理解。
但是奇怪的是……三楼没有门。
他大着胆子沿着墙整个摸了一遍,除了墙和凹凸不平的装饰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没有门,就没有房间,没有房间,也就没有人。
不是说三楼是女主人的卧室区么。
难道管家先生所说的全是误导的假话?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琴桉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三楼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不然它如此精妙的构造就没了用武之地。
“嘶——”
琴桉扶着额头小声的抽了口气,更令人头疼的事情出现了。
下楼的阶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原本透着些许微光的窄短走廊悄无声息的被带花纹的墙纸取代。
三楼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可能是长时间处在黑暗中,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原因,此时的他感到些许的疲惫。
处在这种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极其考验人的心理素质,待的久了认知很容易出问题。
琴桉轻轻叹口气,他打算顺着原路返回,看看能不能把下楼的楼梯找出来。
如果不能…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至于三楼的异状,短时间可能也搞不明白。
……
再看暗室中的二人。
樊雪莹有些懵逼的拿着一本巴掌大的皮质日记本站在门外和裴邙面面相觑。
…一刻钟前。
在裴邙问完干尸想说什么后,它怪异的陷入了沉默。
继而它断断续续的讲了一个简短的故事。
一个前言不搭后语错乱的故事。
据它所言,这里曾经是一个和谐美丽的家园,但是后来的某个时间段,西方的天裂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红色沙子逐渐四处蔓延,越来越多,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它们吃掉了所有的活物。
讲到这里,它突然卡了壳。
再张嘴时它开始祈求,声嘶力竭的祈求二人救救莎菲尔小姐。
听得两人一头雾水。
干瘪的尸体整个佝偻了起来,发出自责的,像是痛苦到不可抑制的哭声。
然后樊雪莹眼神很好的从破碎的冰棺里发现了这已然有些老旧的笔记本。
等了几分钟,管家的干尸仍然沉浸在痛苦中,于是两个没有同情心的家伙便试探着带走了日记本。
临走还不忘关门。
根据管家所讲,裴邙已经能想象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但事实如何,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来辅证他的想法。
“呼——”
樊雪莹轻轻吐了一口气。
她之前看到突然矗立起的高大黑影投下巨大的阴影,一时间心率加快,有些呆住了。
简单讲,她有点被吓到了。
这里真的很黑。
除了手里捧着的蜡烛所照亮的三寸之地,四处皆是黑暗。
说是纯黑倒也不全然,不见尽头的长廊里影影绰绰斑布着幽蓝的长痕,在黑暗中静默的垂落。
就像是无人问津的亡魂。
樊雪莹悄悄的往裴邙身侧移了半步,蜡烛的光亮凑在一起能让她增加一点安全感。
裴邙看着交错排列数不清的门,一时间也觉得无从下手。
但很快他就有新的发现,这里并不是每一道门都能打开的。
能开的门全都残破不堪,弥漫着腐烂发霉的怪味儿。
而打不开的门则无声的矗立在黑暗中,透着冰冷的光泽。
推开一扇破烂的房门,糜烂肮脏的内里在黑暗中显现出来。
隐隐约约,裴邙看见了一只埋在衣服下的腐烂的断手,手上戴着一只电子手表,被腐蚀的锈迹斑斑,还在闪着微弱的荧绿色光芒。
一瞬间,有什么想法在裴邙脑中闪过。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手表一眼。
再推开所有能打开的门,景象都大差不差,腐烂的肉泥混乱的散布在房间各处,就好像未消化完全的遗留物。
裴邙注意到跟在身后的女孩,她对腐烂的血肉和难闻的气味都没什么反应,就是一直粘在他身边。
看着像是怕黑。
阴影中,裴邙眼中聚起一抹促狭的暗光,没被女孩看见。
两人迅速查看完剩下的房间,也没什么其他发现,便准备从暗室出去。
进入暗室已经过去了半小时有余,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全然不知。
怕就怕陡生变故将他们置于被动局面。
回到一楼,只有西侧有玩家吵吵嚷嚷的声音,大环境仍然是空旷宁静的。
裴邙微微松了口气,和樊雪莹到大厅沙发上坐下,。
裴邙意外发现桌子下面摆着不少烧过的蜡烛底,索性将他们用的剩一小半的蜡烛也搁置在下面。
“我…我的想拿来留个纪念…”樊雪莹弱弱的开口。
裴邙扬了扬眉,也没说什么,看着女孩将小半截蜡烛塞到裙子的大口袋里。
收拾好之后开始盘点在暗室发现了的东西。
裴邙从一开始思考起。
那具冰棺里皱缩的干瘪尸体很奇怪,看着很像是管家先生,可管家难道不是一开始的石像鬼么?
话说除了昨晚七点多见过一面,他们没再看到过管家的身影。
裴邙和樊雪莹眼神交流几秒,最终以樊雪莹不明所以的移开视线结束。
交流无果。
这里有疑点梳理不通,暂且放下。
“我觉得…”裴邙沉吟着开口,“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第一批玩家。”
“嗯。”樊雪莹认真的点头。
她也看到了那块发绿色荧光的手表,残破的机械表套在撕裂开的腐烂皮肉上,在破旧衰朽的房间中透出一种冷冰冰的违和感。
可以肯定死者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在我们之前,有不止一批的玩家来过这个地方…”裴邙目光凝重下来,“且死伤惨重。”
他缓缓将一颗透明塑料包装的月亮棒棒糖放在桌面上。
糖果包装上有蹭上去的干涸的血迹,看颜色,不像过去太久的样子。
与暗室里腐烂发黑的残肢有很大区别。
“哦。”樊雪莹睁着眼睛点头。
两个不懂得如何交流的人对视两秒,再度陷入了沉默。
几分钟后。
“笔记本呢?”裴邙抬起深邃漂亮的眼睛,真诚的发问。
“啊……”樊雪莹慢半拍反应过来,从裙子侧边的兜里拿出小小的日记本,然后又开始发呆。
裴邙看女孩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内心有了点猜测。
看来这孩子怕黑还不是一星半点,但…也许不是怕黑呢?
他对女孩的经历突然就有了点兴趣。
那一定很有意思。
裴邙将目光投向手中小小的皮质笔记本,一打开便露出其中晕的乱七八糟的墨水印。
“……”
青年不信邪的往后翻了几页,不出意料大部分都是被墨水浸透过的。
“果然…”裴邙指尖划过粗糙的纸张。
如果有什么关键线索,那具管家模样的干尸绝对不会轻易让他们带走。
好在墨水印记有深有浅,仔细去看还是能看出不少字的。
盯着盯着,裴邙头顶冒出了个问号。
“…樱桃派……青柠海绵…蛋糕?”他有些费解的读出能看到的文字,不由得看了看落款。
这真的是莎菲尔小姐的日记么,怎么更像是甜品师的菜谱?
但落款处能看到用花体写的“Sapphire”,后面的姓模糊的看不清,但足以说明这正是沙菲尔小姐的私人物品。
“蛋糕?什么蛋糕?”樊雪莹懵懵的抬头。
“没事。”裴邙顺手按下女孩的头。
其实也不能说都是没用的信息,起码他知道了古堡的女主人应该很喜欢甜食。
哦,身边这个有些呆呆的女孩估计也喜欢。
裴邙将日记往女孩那边推了推,也不管她能不能看见,能不能看得懂杂乱的英文,开始自顾自的往后翻。
樊雪莹看着这貌似体贴了一下的青年,无语了一秒钟。
旋即打起精神,努力去从墨水印缝隙里找字。
她看得懂的。
但随着往后翻,两人的面色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直到末页,一张占满整页的诡异符阵出现在二人视线中。
裴邙的脸色几乎是一下子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