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谦话刚说完就恨不得抽死自己,她是楚国女帝,我是魏国太师之子,以后注定是你死我活的仇敌,怎么还教她当一个好皇帝呢?
继而一想,楚国局势比魏国还要错综复杂,三言两语很难解决,说完就算了吧。
项樱将杨谦的话奉为圭臬,不停琢磨该如何拉拢分化五大世家,冥思苦想大半天,刚焕发的信心一点点泄掉,沮丧道:“还是不行呀,我不知如何才能拉拢分化他们,这太难了,你可不可以教我?”
杨谦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怫然道:“这事要从长计议,从容谋划,哪能一蹴而就呢?我饿了,先去弄点东西吃,你要不要去?”
项樱怔怔坐在地上,心不在焉朝他扬手:“你先去吃吧,容我好好想想。”
杨谦懒得跟她啰嗦,自去厨房翻箱倒柜,翻来覆去只找到一些晒干的馒头和蘑菇木耳等干货,昨晚的兔肉还剩一半,外面抹了一层细盐,悬挂在房梁上。
看到兔肉他不由想起凤姐、杨花、柳絮三人的音容笑貌。
这个世界确实太过残酷,昨晚他们同案而食、谈笑风生,一觉醒来却落得个人鬼殊途,如此佳人转瞬长埋于地下,不久就会化作一堆枯骨。
乱世人命贱如蝼蚁,红粉骷髅只在一夕之间。
他饿的饥肠辘辘,捧着馒头突然毫无胃口,突见厨房门口浮现一抹阴影,下意识就挥掌拍去,右掌将要击中那人胸口时,那人紧张道:“是我”。
原是女帝项樱走进厨房,杨谦吓得急忙缩手。
项樱抚着轻微起伏的胸口嗔怪道:“你的戒心为何如此之重?”
杨谦羞赧道:“对不住,最近不太顺利,走到哪里都被人偷袭,心里有了阴影。”
项樱定定凝视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谦随口扯谎:“不过是个浪迹江湖的游侠儿。”
项樱不信他的鬼话,缓缓摇头道:“你在骗我,你肯定不是游侠儿,游侠儿怎会拥有此等卓越眼光见识,你多半是个高官显贵家的公子吧?”
杨谦不想跟她多说,转身走出厨房。
项樱看了眼箩筐里的馒头干菜,追问道:“这里不是有食物吗?你怎么不煮来吃呢?”
杨谦迈出门槛悠悠回头:“那是杨花柳絮她们留下的食物。”
项樱蹙起眉头:“那又如何?不能吃吗?你怕她们在食物中下毒?”
杨谦喟然道:“不是怕她们下毒,而是我亲手打死杨花凤姐,再吃她们留下的东西,心里有愧。”
项樱俏脸趋向悲伤,沉默半晌,柔声道:“其实她们的死怪不得你。杨花要杀你,你为求自保打死她算是人之常情。至于凤儿,你是为了救我,失手置她于死地,更是无心之失。”
杨谦讶然道:“凤姐是你的妹妹,杨花是你的贴身侍女,我杀了她们,你不该恨我吗?”
项樱笑的辛酸:“恨你?为什么要恨你?从小到大皇爷爷教我不要恨任何人,仇恨是弱者的行径,身居高位的强者不能被庸俗的爱恨情仇所束缚。
你大概听说过,十几年前,魏国蜂勇卫疯狂暗杀我项家皇室男丁,炸死我父王,毒死我皇兄,吓死我皇叔,害我项家男丁断绝,按理说我最该憎恨魏人,尤其应该憎恨太师杨镇那老贼。
但皇爷爷一直劝我不要仇恨魏人,更不要恨太师杨镇,因为国战无私仇。
当年我们趁魏国内乱一举发兵攻占魏国千里沃土,魏人为了收复失地,潜入楚国国都炸死太子,这是他们的本事,我们没能护住领地和储君,是我们本事不济。
我们要将恨意化为战意,发愤图强、卧薪尝胆,对魏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我连杨太师都可以不恨,岂会为了两条人命恨一个救我性命的人?
昨天我将你从河里捞起,算是救你一命,今天你出手救我一命,我们从此恩仇两清,各不相欠。”
杨谦慨叹一国之君毕竟还是有些超凡脱俗的胸襟气度,即使楚人数落他们女帝庸庸碌碌,但如此胸襟气度不知胜过多少凡夫俗子,不由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女帝陛下果然不同凡响,就冲你这番话,以后别人再骂你是庸庸碌碌的女帝,我一定为你辩解。”
项樱脸上的愁云散去不少,嗤的一声展现久违笑意:“没必要。天地悠悠,人海茫茫,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就由他说去吧,我们堵不住悠悠众口。
再说他们并未骂错,我确实是个庸庸碌碌的女帝,这些年当惯甩手掌柜,把国家大事都扔给靠山王,自己躲在皇宫刺绣做菜。他们要是不骂我,我反而觉得不太正常呢。”
杨谦不置可否摇了摇头,不知如何接她的话。
这个女帝陛下的脑回路好像异于常人,杨谦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绪。她时而聪慧,时而愚钝;时而高瞻远瞩,时而鼠目寸光;时而神圣的让人高山仰止,时而卑微的让人嗤之以鼻。
她更像是一个不该出现在人世间的精灵,一个无数种矛盾结合体的怪胎,杨谦自问还没见过如此难以琢磨的女人。
他想过抓她回昌河城,也想过要先奸后杀助她解脱,但聊完之后再难生出龌龊念头,只想尽快跟她分道扬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走我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杨谦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项樱唤道:“喂,你去哪里?”
杨谦头也不回:“先去找吃的东西,然后离开桃花谷。”
项樱凄然道:“你不管我?”
杨谦毫无缘由气往上冲,转身大声道:“我为什么要管你?我和你非亲非故。你救过我的性命,我救过你的性命,你刚刚说我们之间从此互不相欠,各奔东西,天涯陌路。”
说完气冲冲顺着木屋后面的狭窄山路狂奔,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如此愤怒。
跑了三四里地后,累得气喘吁吁,一口气躺在旁边枯黄的草地上,渐渐冷静下来,很快弄清自己发火的缘由。
她明明是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长大,每天对着一群老奸巨猾的文臣武将,却始终能够保持圣洁如雪的赤子之心,不思害人,只求自保。
与她相比自己简直是个没人性的混蛋,来到这个世界没几天就被环境同化,视人命如草芥,为了保命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