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点了点头,忽朝亭外招手:“狂鸣,过来!”
距湖心亭最近的红脸短髯萧狂鸣快步奔进亭中,拱手,鞠躬:“太师,有何吩咐?”
太师定了定神:“昭阳公主现在情况如何?”
萧狂鸣半弓着腰,面如寒潭碧水:“属下问过凝碧院的侍女,公主情绪激动,一直嚷着要寻死觅活。
好在她被绸带绑着,死应该死不了,不过她从昨日到现在滴水未进,精神萎靡。”
娄寒神情尴尬,默默转过身去。
太师一脸苦涩,艰难揉搓脑门,颇为自嘲:“老夫一心成为忠贞谋国、万世流芳的忠臣,想在悠悠青史上留下个好名声,这些年来毁我名声的糟糕事一件接一件,委实不胜唏嘘。
前年陛下为了维护老夫,将刘皇后和太子活活勒死,还诛杀国丈、任国侯刘世杰一家老小,弄得流言四起。
老夫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天下百姓都以为老夫权势滔天,逼得陛下杀妻灭子,何其可笑?
刘皇后与太子萧承意勾结任国侯意欲害我一事,老夫让张铨偷偷按下来了,就是不愿大动干戈,更不想与皇室撕破脸皮。
不想陛下如此看重老夫,不惜杀妻灭子、族灭国丈一家,留下千古憾事。
这桩血案便与老夫无关,骂名注定要扣在老夫头上,永生永世洗不掉了。
这两年老夫竭尽全力补救一二,总算慢慢将那桩血案的负面影响渐渐消弭。
谁曾想这个色胆包天的逆子趁我不在京城,冲进皇宫强抢昭阳公主,还奸污公主。
以臣犯主,何等狂悖的大罪,老夫若不严肃惩戒,焉能对得起陛下的盛德?
哎,做人难,做人臣更难,做一个执掌大权的人臣更是难上加难。”
娄寒与萧狂鸣听了这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讪讪而笑,笑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太师背后仿佛长着眼,大笑道:“哈哈,瞧你们这嘴脸,估摸是在腹诽老夫言不由衷,明明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代权臣,故意惺惺作态,是不是?”
这话可轻可重,二人魂飞天外,连忙跪下:“太师明鉴,属下绝无此意。”
太师挥了挥手:“起来吧,老夫又不是嗜血好杀的人,你们何必惶恐?”
二人瑟瑟爬起,额头见汗。
太师扶着柱子,坐在石凳上,悠然望着满湖涟漪:“狂鸣,你是当世罕见的江湖高手,天煞神拳臻至登峰造极。
只要不对上荼冷那等所向无敌的沙场悍将,单论江湖大魏国无人是你对手。
即便加上东吴南楚西秦巴蜀以及青奴等国,能在你手里走过百招的江湖高手也为数不多,你的武功老夫向来信得过。
老夫问你一句,有朝一日老夫还政萧家,百年之后你有没有把握维护杨家周全?”
这话宛如炸雷落在湖心亭中,二人半天不敢搭腔。
许久萧狂鸣提起一丝勇气,小声道:“太师,属下是一介武夫,不太懂军国大事,不过从小看过一些戏文,多少知道一些粗浅道理。
古往今来凡是手握权柄的文臣武将,一旦失去权柄后很难保全一家老小,结局都不是特别圆满。”
娄寒斜觑萧狂鸣,似赞赏又似佩服,这种犯忌的话也只有太师心腹才敢说。
太师眼眸深邃如海,默然眺望前方。
斜日偏西,云蒸霞蔚,夕阳铺在水面,折叠起美丽金鳞。
一个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从东边花园里缓步走出,绕过湖边长廊,走近两步。
“启禀太师,三省六部各位大人、十二卫将军、内侍监总管已到议事厅,正在等候太师。”
太师抬起右手,娄寒过去搀着太师。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湖心亭,穿过长廊,从东边环形门进去,绕过一株银杏树,走进议事厅中。
一众文臣武将挺身而起,恭迎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