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灼灼赖在萧戾府上了。
她神情自若,哪有半点恼羞成怒的模样。
她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在萧戾府上逛起来,她逛得自在,暗卫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每一次燕灼灼都能那么‘凑巧’的找到他们藏身的位置,搞的他们每次都得抢先更换位置,弄得和捉迷藏似的。
一个时辰后,萧戾醒了,派人请她过去。
“殿下,我家主子有请。”听雷皮笑肉不笑道。
燕灼灼凭栏而坐,不紧不慢揉着自己的小腿,她懒洋洋道:“乏了,把你家主子推过来吧。”
听雷一口气险些没吊上来,心道你还乏了?你把所有人搞的鸡飞狗跳的……
燕灼灼笑睨向他:“听雷侍卫是对本宫心有不满吗?心事都摆在脸上了。”
听雷连道不敢,退了下去。
燕灼灼手托着腮,望着亭外雪景,轻吐出长长的白雾。
萧府内的一切,还和上辈子一样,就连那些暗卫藏身的地方也没变。
说起来,她之所以知道那些暗卫藏在什么地方,还是上辈子萧戾告诉她的。
滚轴的声音从后传来,萧戾坐在轮椅上,被听雷推进了亭中。
燕灼灼没有回头,懒洋洋道:“把帐子放下后都退出去吧,再多送两个火盆进来。”
听雷瞄了眼萧戾,低头应是。
须臾后,两个火盆送入亭中,周围厚厚的幔帐放下,挡住风雪。
“殿下闹够了吗?”
“没有。”燕灼灼手托着腮,眸光懒洋洋的:“你先前的话的确成功激怒了我,差点叫我忘了正事。”
她回望向萧戾:“明夷,地火明夷,易经第三十六卦。地火楼,萧明夷,是巧合吗?”
萧戾目光不闪不避:“不是。”
燕灼灼轻吸一口气,“地火楼的东家还真是你啊,难怪了……”
她一直纳闷,护国寺那夜牧岳赶到后怎会连一个刺客的影子都没抓着,不但没影子,连尸体都没有!
禁军干不过地火楼的刺客很正常,可萧戾手下的人个个凶狠,双方对上后,怎会也无伤亡?
现在就说得通了。
燕灼灼抿了抿唇:“如此说来,你早知道我的计划?”
“殿下高招,让景妙儿的奶嬷嬷去地火楼买凶,微臣也是事发当夜才知道手底下人犯的蠢。”
萧戾与她说话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口中谦卑,却隔着山千万水般的距离。
反而不如先前的针锋相对时来的‘亲近’。
燕灼灼也发现萧戾这会儿脑子估计清明了,他之前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是你把景妙儿买凶的事放出去的,”燕灼灼看着他:“如此看来,你我还是很有默契。”
萧戾静静回望:“殿下想说什么?”
银丝碳在火盆中噼啪出细小火星,亭内暖意融融,燕灼灼拥着裘,胸口处的咬伤细细密密的发痒。
“你给本宫道歉。”她石破天惊般的开口,“之前的事就一笔揭过,咱们继续合作。”
萧戾禁不住笑了,“殿下……”他一言难尽的看着燕灼灼:“还真是既不听劝又喜欢耍赖。”
还挺自视甚高的。
“不是耍赖,也不是自视甚高。”燕灼灼似猜出了他内心所想,笑道:“是有恃无恐。”
“地火明夷之卦,唯有隐忍蛰伏,才能获光明。萧戾,不止是本宫需要你,你同样也需要本宫,这才是你屡屡让步,出手配合的原因。”
寒风将幔帐吹出一缕缝隙,有雪花趁虚而入,落在女子长睫上,被那双眼里灼灼耀眼的野心所灼化。
萧戾有一瞬也被那艳光所灼,他岂会还反应不过来。
先前在屋内,她所有的试探、质问乃至最后的愤怒,都是演的,她想要看的就是他的反应,以此证实她心里的猜想。
她不必搞清楚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只需要弄明白一件事——她对他而言,是否有价值!
如此便够了!
如此便不是她求着他,而是攻守易势,她与他将站在同一平面的谈判桌上!
还真是……
萧戾发自内心的笑出了声,赞道:“殿下还真是……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燕灼灼骄傲的抬起下巴:“服了吗?”
他眸光幽幽,垂眸颔首:“这一局,认输。”
只这一局,认输,可不代表服了。
燕灼灼管他的,她走到他身前:“道歉!”
萧戾眉眼含着笑,像是真拿她没办法,“微臣大胆犯上,自知有错,望殿下宽恕。”
“哼,毫无诚意!”
燕灼灼手里被塞入一物,是个小瓷罐,还没打开她就闻到了药味,“什么东西?”
“祛疤的。”
“微臣之前惹怒了殿下,白费了殿下带出来的好药,这罐玉容膏,算作赔礼。”
燕灼灼想到了自己胸口处的咬伤,这下是真羞恼了,她瞪着他:“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我在你胸口上刻了字,你故意在我……咬那么一口。”
萧戾沉默良久,否认:“不是。”
“你、撒、谎!”
萧戾撇开头,不看她:“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行,那本宫明日再来找你。”燕灼灼这次很爽快。
萧戾幽幽斜睨她。
这时,听雷的声音在外传来,“主子。”
“进来。”
听雷神色凝重的进来,附在萧戾耳侧禀报了什么,萧戾眸色微动,他看向燕灼灼:“殿下是真得走了。”
“出什么事了?”燕灼灼皱眉。
“护国寺僧侣诱奸官眷之事,在京中传开了。”萧戾声音微沉:“工部侍郎之妻刘氏携儿女投湖自尽。”
“什么?”燕灼灼愕然,她脑中瞬息而过千万个念头。
她第一个想到顾华章,难道对方毁约,还是将此事告知给顾相了?
见燕灼灼神色有异,听雷没忍住开口了,声音讥讽:“殿下不会觉得这事是我家主子干的吧?”
“听雷!”萧戾声音一沉,“掌嘴。”
听雷也知自己失言了,用力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脸顿时肿了起来。
燕灼灼倒没恼怒,她看了眼听雷,见他还要再扇,摆了摆手:“够了,挺好看一张脸,打坏了可惜。”
听雷:“……”
“刚刚我在想是不是顾华章没瞒住事。”她沉吟道:“但我转念想了下,应该也不是他。若是他的话,我回京当天,顾相应该就在朝中发难了。”
听雷有些意外的看向她,脸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扇的那两耳光,而是……他竟真的误会了燕灼灼。
萧戾眸色深沉的看着她,久久不语。
顾相门第清贵,顾华章名声在外,是浊世佳公子。
而他萧戾恶名累累,手段阴狠,这种事,怎么看怎么都像他的手笔。
而她第一个怀疑的,竟是那看上去最清白的。
燕灼灼现在是真得回宫去了,只是她走之前,萧戾忽然叫住她:“万一是我干的呢?”
燕灼灼头也没回,脚步匆匆:“不是你。”
她的声音笃定异常。
笃定的,让萧戾本人都生出不确定来。
她凭什么觉得他这只恶鬼干不出那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