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那句低沉而郑重的“好”,以及他反手握紧苏麦子手时那不容错辨的力度和温度,像一剂强效的镇定剂,瞬间抚平了苏麦子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疑虑。
她知道,这个男人,终于愿意向她敞开一丝心扉了。虽然那段关于“红旗公社”和“张兰”的往事依旧沉重而复杂,他也没有立刻全盘托出,但这份“愿意面对”的态度,以及那句“一起面对”的承诺,已经足够了。
这代表着信任,代表着接纳,代表着他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因为秘密和试探而产生的隔阂,正在真正地消融。
苏麦子看着他,看着他清瘦却依旧挺拔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不再冰冷、反而充满了复杂情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的目光,心里那点因为等待和担忧而积攒的委屈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心动。
是啊,心动。她不得不承认,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在看到这个男人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挺身而出、甚至愿意为了她而尝试触碰内心最深的伤疤时,她那颗来自未来的、原本只想在这个时代寻求安稳的心,已经彻底沦陷了。
她爱上了这个毒舌、别扭、霸道却又深情、可靠的男人。爱上了他冷硬外表下的正直担当,爱上了他笨拙行动中的默默守护,甚至爱上了他那不轻易流露、却一旦展现就足以融化一切的铁汉柔情。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远处操场上隐约的口号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金色的光斑洒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在地板上投下相依相偎的影子。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似乎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有些多余和苍白。
他们经历了太多。从最初的阴差阳错、被迫结合,到后来的互相试探、磕磕绊绊,再到共同面对外部的刁难、内部的算计,以及刚刚经历的这场足以摧毁一切的政治风波……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在这些风风雨雨的磨砺中,变得坚韧而深刻。
所有的误解,在真相(哪怕只是部分真相)面前得以消弭。
所有的隔阂,在共同的危机和无言的信任中逐渐瓦解。
所有的情感,在生死的考验和失而复得的庆幸中悄然升华。
此刻,他们需要的不是言语的倾诉,而是……一个能够确认彼此存在、能够传递所有复杂情感的拥抱。
顾沉舟看着苏麦子眼中闪烁的泪光和那份全然的信任与依赖,喉结再次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那颗在战场上、在审查点都未曾动摇的心,此刻却因为她一个眼神而跳得厉害。
他不是没有过女人。年轻时候,也有过组织介绍的、或者别人撮合的对象。但那些女人,要么太过温顺怯懦,让他觉得乏味;要么太过精明算计,让他心生警惕。从未有一个人像苏麦子这样,如此的……特别。
她泼辣,她狡黠,她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充满了生命力,敢爱敢恨,从不服输。她能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地吵架,也能在他背后默默地为他操心打算。她能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让他食指大动的美味,也能在他面临危机时,展现出超乎想象的冷静和智慧。
她就像一个谜,一个宝藏,总能在他以为已经了解她的时候,展现出新的、让他惊奇甚至……着迷的一面。
尤其是在他被隔离审查的那些黑暗日子里,支撑他坚持下去的,除了信念和责任,就是对她的思念和牵挂。他会忍不住去想,她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好好吃饭?她那小小的身躯里,到底蕴藏着多大的能量,能够独自撑起这个家?
他甚至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回不来,害怕再也见不到她……
这种害怕失去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也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女人,早已在他心里占据了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位置。
他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抚上苏麦子的脸颊。她的皮肤细腻而温热,带着一丝刚刚哭过的潮湿。
苏麦子身体微微一颤,没有躲闪,只是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一丝期待。
顾沉舟的心,彻底软了。
他不再犹豫,不再克制,俯身,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不同于之前那个带着硝烟味和劫后余生庆幸的拥抱。这一次的拥抱,更加温柔,更加缱绻,也更加……深情。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和阳光的味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微微的颤抖,也能感受到她那颗同样在剧烈跳动的心。
“麦子……”他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和……失而复得的后怕。
苏麦子也伸出双臂,紧紧地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更能感受到他这个拥抱里所传递出来的、那份无需言说的深情和承诺。
相顾无言,唯有拥抱。
在这个温暖而安静的黄昏里,在这个饱经风霜、却又重新焕发生机的小家里,他们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确认着彼此的存在,传递着内心的激荡,也宣告着他们感情的新生。
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这个紧密的、带着彼此体温和心跳的拥抱,才能承载此刻他们心中那份复杂而又汹涌的情感。
信任、依赖、感激、心疼、后怕、庆幸……以及那份早已悄然滋生、此刻终于破土而出的……爱意。
是的,爱意。
虽然他们谁都没有说出口,但在这个拥抱里,他们都清晰地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