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办公室的地板上,何大清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连续多日的操劳让他感到疲惫,额间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小憩。
“进来。”何大清揉了揉太阳穴,坐直身体。
王泽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叔,好消息!我那九个战友的调动手续都办妥了,加上您介绍的白钢,正好十个保卫科编制。人事处的李处长已经签字批准,明天就能正式报到。”
何大清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很好。集训计划准备得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指示,我打算下周一开始整编训练。”王泽翻开笔记本,“现在保卫科经过整顿,剔除了三个混日子的老油条,连那个总爱摆架子的张副科长也老实了。整个科室焕然一新,大家都摩拳擦掌等着大干一场。”
说到这里,王泽犹豫了一下:“不过副科长的位置...原本超编的那个,我跟领导请示后决定暂时空缺。等集训结束,我想从内部选拔两个队长。”
“这个安排不错。”何大清赞许道,\"记住,保卫工作不仅要管好厂内,更要和公安系统保持良好关系。平时多向厂领导学习管理经验,有机会也要了解政府部门的运作模式。”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王泽:“如果你想走得更远,就不能局限于保卫系统。我的想法是,先在纺织厂做到保卫处长,然后转向政府发展。这才是更广阔的天地。”
王泽认真记下每一个字,眼中闪烁着感激和敬佩。
“对了,”何大清突然转身,脸上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雨水很快就要调过来了。厂里分配的房子已经开始装修,等你这阵子忙完,房子也收拾好了,就把婚事办了吧。”
“真的?”王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个在保卫科雷厉风行的年轻人此刻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叔...不,爸!我该准备些什么?要不要通知老家的亲戚?”
何大清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给你姑姑打个电话就行,其他族人不必惊动。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你专心工作就好。”
看着王泽欢天喜地离开的背影,何大清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桌上的全家福里,白洁温柔地笑着,而站在她身后的白钢却别过脸去,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傍晚时分,何大清回到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大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锁头已经被踹坏。屋内传来白钢的哭嚎和白洁的斥骂声。
“这是怎么回事?”何大清快步走进屋内,眼前的混乱让他心头一紧。客厅的椅子倒在地上,茶杯碎片散落一地,白洁坐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抹眼泪,而白钢站在一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中满是怨恨。
“大清!”白洁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来,“这个孽障...他居然去赌钱,还借了高利贷!今天那些人上门要债,把家里砸成这样,还说要卸他一条胳膊...”
白钢梗着脖子吼道:“还不是因为他!”他指着何大清,“要不是你不给我安排工作,我怎么会闲得去赌场?现在出事了,你必须负责!”
“住口!”白洁一巴掌扇过去,却被白钢躲开,“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
“他不是我爸!”白钢咬牙切齿,“我爸早死了!这个老不死的算什么东西!”
何大清看着白洁哭红的眼睛,平静地问:“欠了多少?”
“六...六百本金,”白钢突然变了语气,带着讨好的神色,“但那些人说要还一千...三天内不还就涨到一千五...”
何大清在心想出,这钱大爪子够黑呀。他沉默片刻,看向白洁:“你手头有多少?”
“七百多...”白洁怯生生地回答。
“明天我去厂里看看能不能借三百。”何大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先把债还上。”他转向白钢:“如果这次解决了,你可安稳些,别再让你妈操心了。”
白钢撇撇嘴,没再说话,但眼中的不服气显而易见。
夜深了,白洁小心翼翼地伸手搭上何大清的肩,却听到丈夫冷淡的声音:“累了,睡吧。”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在黑暗中默默流泪。
第二天下午,何大清提前回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呆了一会竟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却被一阵争吵声惊醒。
“...你知不知道这一千块钱意味着什么?”白洁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要把家底都掏空啊!”
“哼,那个老东西不是答应去借钱了吗?”白钢满不在乎,“他娶了你,养我们不是应该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我说错了吗?”白钢打断母亲,“你看看他,一把年纪了还挣那么点钱,窝囊废一个!我在外面都说我爸死了,提他都嫌丢人!”
何大清躺在床上,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要不是他不给我安排工作,我会去赌钱吗?我巴不得他早点死!等我长大了,第一个把他赶出去!”白钢越说越激动,“铁子和白艳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才是一家人,他就是个外人!”
白洁的辩解软弱无力:“大清他...毕竟在挣钱养家...”
“养家?那是他欠我们的!等他老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何大清猛地坐起身,推开房门。客厅里的母子二人顿时僵在原地,白钢的脸色刷地变白,白洁则慌乱地站起来:“大、大清,,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何大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都听清楚了。”他看向白钢,这个前身曾经想要视如己出的青年,此刻眼中只有憎恶和恐惧。
“我付出全部心血,累死累活,却养了几个白眼狼。你呢,我想要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可却听说你上了环,否则这么多年……,我看不到一点希望”
白洁一窒:“大清,我已经……”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何大清打断她的话:“小白,”何大清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五百块钱放在桌上,“这是我从厂里借的。加上你的存款,应该够还债了。”
白洁扑通一声跪下,抱住他的腿:“大清,孩子不懂事,他胡说的...”
何大清轻轻推开她:“白钢的工作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早上让他到纺织厂找我,带他去保卫科报到。”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颤,“小白,这下你们娘仨都有了工作,就有一个孩子上学,以后生活也不会差,我也不用再惦记了。我们...离婚吧。”
“不!”白洁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这种日子我过够了。”何大清拿起外套,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明天办完手续后,我们就一别两宽吧。”
门外,秋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何大清走在昏暗的街道上,他感到如此轻松,又如此孤独。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像他前半生那些无处安放的温情,终于在这一刻,被秋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