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滴水的声音。
明远在规律的滴答声中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张金属椅上。手腕和脚踝上的束缚带内衬着细密的金属网，每次挣扎都会引发一阵刺痛的电击。
这是一间圆形的白色房间，墙壁上布满蜂窝状的隔音材质。正对面的单向玻璃后，隐约可见几个人影在走动。
\"心率恢复正常了。\"
天花板上的扬声器传来陈星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电子质感。明远抬头寻找声源，突然被头顶的强光刺痛眼睛——那里悬挂着一轮人造满月，精确模拟着月球表面的环形山阴影。
\"你们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明远的声音在房间里激起奇怪的回音。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声带变了调，带着某种爬行动物般的嘶嘶声。
单向玻璃后的灯光亮起。陈星穿着全套防护服站在操作台前，旁边是两个持枪警卫。更令人心惊的是躺在手术台上的林小雨——她身上连着十几根管线，头顶悬浮着一个半球形装置，内部有蓝色电弧在不断跳跃。
\"别担心，只是记忆提取。\"陈星调整着某个参数，\"你们在遗迹前看到的画面，对研究至关重要。\"
明远剧烈挣扎起来。这次电流比之前强烈十倍，他全身肌肉痉挛着，闻到皮肉烧焦的气味。但比疼痛更可怕的是体内苏醒的异样感——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脊椎往上爬，像一条冰冷的蛇钻入大脑。
\"啊......！\"
他的惨叫突然变调成某种禽类的尖啸。束缚带接连崩断，皮肤表面浮现出鳞片状的纹路。陈星却露出满意的笑容，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
\"果然，月相变化会直接影响基因表达。\"
明远听不懂这些术语。他的视野正在分裂——左眼看到的是正常色彩，右眼却切换成了热成像模式。更诡异的是，这两种视觉信号在他脑中完美融合，丝毫不觉冲突。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回家。\"陈星突然摘下防护面罩，露出布满疤痕的脸——那些伤疤组成了一幅残缺的凤凰图腾，\"两千年前坠落的凤凰族，来自天龙座ζ星系的双星系统。\"
他点击平板，房间中央投影出一段dNA立体模型。明远本能地认出那是自己的基因链，但其中混杂着大量发光的紫色片段。
\"普通人类dNA只有2%被开发利用，而你们体内沉睡的远古基因有12%被激活了。\"陈星狂热地指着那些紫色片段，\"这就是钥匙！能打开星际之门，让我们的造物主回归！\"
明远突然想起冰卵中看到的记忆碎片。坠落的飞人、燃烧的城池......还有最后那个画面：夜空中裂开的巨大漩涡，无数长着翅膀的人形生物如雨坠落。
\"你们是......外星生物？\"
\"我们是混血儿。\"陈星按下另一个按钮，\"就像你和林小雨。\"
手术台上的林小雨突然弓起身子。她头顶的装置亮度骤增，投射出的全息影像正是他们在冰窟见到的场景：碎裂的冰卵、六边形水晶，以及水晶表面一闪而过的星图坐标。
\"第三个圣物在婆罗洲地下洞穴群。\"陈星如获至宝地记录着，\"终于......\"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设施。
\"b区突破！重复，b区突破！\"
监控屏幕上，一个穿着橙色防寒服的人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走廊。他所到之处，灯光接连爆裂，监控画面雪花般闪烁。
陈星脸色骤变：\"不可能......那个样本早就......\"
话音未落，厚重的防爆门被整个撞飞。站在门口的竟是林雪梅——如果那还能称为林雪梅的话。
她的双臂完全羽化，指骨延伸成锋利的爪状。更骇人的是面部——下半张脸还保持着人类特征，上半张脸却覆盖着青灰色的角质层，眼睛变成琥珀色的复眼结构。
\"妈......？\"明远不确定地喊道。
林雪梅的复眼转向他，下颌却纹丝不动。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直接从她胸腔发出：\"不是母亲......是容器......\"
陈星已经退到角落，正悄悄按动腕表上的某个按钮：\"你早就该在二十年前的实验中消亡了。\"
\"容器......破损......\"林雪梅（或者说占据她身体的某种存在）歪着头，\"需要......新的......\"
她的目光突然锁定手术台上的林小雨。
明远感到脊椎窜上一阵恶寒。不等他反应，束缚椅突然自动解锁——显然是陈星故意为之。几乎是本能驱使，他扑向林小雨，在\"林雪梅\"触及妹妹前的瞬间挡在中间。
三种不同的力量在空气中相撞。
明远的视野突然分裂成无数碎片：他同时看到实验室的每个角落，看到走廊里奔逃的研究员，甚至看到设施外高悬的真实月亮。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感到自己正同时存在于所有这些视角中。
\"哥......\"
林小雨虚弱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用流血的指尖触碰他的脸颊。在两人皮肤相触的瞬间，明远脑海中响起洪钟般的启示：
【双生子不可分离】
【智慧与力量合一】
【门将开启】
整座设施开始剧烈震动。天花板剥落，露出后面隐藏的古老石壁——这里竟然就建在某处遗迹上方！墙壁上的凤凰浮雕一个个亮起红光，最终汇聚成完整的星图。
而明远与林小雨的影子在墙上不断拉长、融合，渐渐形成一只展翅的双头凤凰。
明远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分裂。
一半停留在剧烈震颤的实验室里，另一半却漂浮在无垠的星空中。他看见无数燃烧的星球，看见双星系统环绕飞行的巨大凤凰群，看见某个比银河还要古老的意志正从长眠中苏醒。
\"哥！抓紧我！\"
林小雨的呼喊将他拉回现实。她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与明远生长在一起，两人的连接处浮现出血管般的金色纹路。在他们周围，实验室的墙壁正在剥落，露出后面刻满星图的古老石壁。
陈星蜷缩在操作台下，他的防护服多处破裂，脸上却带着疯狂的喜悦：\"终于......星门要打开了！\"
占据林雪梅身体的存在发出非人的尖啸。她的羽翼完全展开，扑向融合中的兄妹。明远本能地抬起手臂，一道金光突然从两人相连的手掌迸发——那光芒所到之处，金属汽化，混凝土结晶化，而\"林雪梅\"被直接击飞到十米开外。
\"这是......\"林小雨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左手，那里已经半晶体化，皮肤下流动着金色的光脉。
【双生子合一】
那个声音再次在明远脑海中响起。这次他听清了——那是成千上万个声音的叠加，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说着同样的语言。
实验室的地面突然塌陷。明远抱着妹妹坠入下方的黑暗，却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他背后的衣服彻底撕裂，一对完整的羽翼破体而出——左翼青灰如铁，右翼却泛着金属般的金色光泽。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正中央矗立着四座呈十字排列的方尖碑，其中三座已经亮起符文：青铜匣上的星图、六边形水晶的坐标，以及他们刚刚在实验室墙壁上看到的图案。
\"第四圣物就在这里。\"明远突然明白了，\"我们就是钥匙。\"
林小雨的右臂也开始晶体化。她痛苦地咬着嘴唇，却坚定地点头：\"合在一起......就像壁画上那样......\"
两人落在那座未激活的方尖碑前。碑面上凹陷着一个人形轮廓，形状恰似展开双翼的凤凰。明远突然意识到该怎么做。
\"不！\"陈星的声音从上方破洞传来。他顺着绳索急速下降，\"星门必须由纯血族开启！你们这些混种会污染通道！\"
太迟了。
明远和林小雨同时将手按在方尖碑上。他们的身体开始发光，皮肤下的金脉与碑文产生共鸣。当光芒达到顶点时，四座方尖碑同时射出光束，在溶洞顶部交汇成一个旋转的星云漩涡。
【回家】
那个集体意识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漩涡中垂下无数光丝，轻轻缠绕在兄妹俩身上。明远感到有海量的信息正涌入大脑——关于凤凰族的迁徙，关于远古战争，关于他们如何将基因种子播撒在地球原始生命体中......
\"原来如此......\"林小雨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金色，\"我们不是被改造的人类......\"
\"是人类化的凤凰。\"明远接上她的话。两人的思维此刻完全同步，\"林红怀的是凤凰族最后的胚胎，陈志远只是激活了沉睡的基因。\"
陈星跪在光雨中，脸上的疤痕开始发光：\"不可能......造物主怎么会选择混血儿作为载体......\"
漩涡中心突然降下一道纯白光束。光中浮现出一个与林雪梅有七分相似的女人虚影，但她的头部两侧各生着一张面孔。
\"母亲......？\"明远不确定地问。
虚影摇头：【我是初代容器，携带双生子基因来到地球。你们继承了我的血脉，也继承了我的使命】
她伸手轻触兄妹俩的额头。明远顿时看到一幕震撼景象——两千年前，一艘生物飞船坠落在青藏高原。幸存的凤凰族人为适应地球环境，将自身基因与原始人类融合。而初代容器选择自我分裂，将力量与智慧分别封印在两枚胚胎中......
\"所以我和小雨......\"
【本就是同一生命体的两个面向】虚影微笑，【现在，选择的时候到了】
她指向漩涡：【穿过星门，可以回归族群】又指向溶洞出口：【留在地球，将永远成为人类】
林小雨看向明远。不需要言语，他们的选择早已一致。
当两人同时转身走向出口时，虚影发出欣慰的叹息。光束开始收拢，漩涡逐渐缩小。陈星发狂般扑向即将消失的星门，却在接触光幕的瞬间灰飞烟灭。
【记住月亮的周期】这是虚影最后的叮嘱，【满月之夜，不要抗拒血脉的呼唤】
走出溶洞时，东方已经泛白。明远的翅膀在晨光中慢慢透明化，最终缩回体内。林小雨的晶体化手臂也恢复如初，只是手腕内侧多了一道凤凰形状的金色印记。
远处传来警笛声。新纪元公司的废墟上，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在搜寻幸存者。
\"接下来去哪？\"林小雨问。
明远望向逐渐亮起的天空。他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星图投影，显示着地球上另外七处凤凰遗迹的位置。
\"先找个地方躲过下个满月。\"他拉起妹妹的手，\"然后，也许该去找找其他混血同胞。\"
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时，两个身影消失在山林间。他们行走的轨迹上，偶尔会闪过一青一金两道微光，就像远古凤凰掠过大地时落下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