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窝网络,经历了最初的建设、共享、传播,如今终于跨进了真正的“治理期”。
这个阶段,最难的不是建立制度,而是让人心相信制度不会被背叛。
制度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嵌进每一个行动里、反应里、抉择里。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标题:
“从制度共建到制度自律——蜂窝平台第二阶段战略起点”
接着,他拨通了林璐璐的电话:
“下一步,把制度证人机制接进‘共治云图’,让每一个节点合同、每一笔签约行为,都能在图谱上留痕。”
“咱们不是要抓住谁,而是要让每个人都知道——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平台都在记录,历史也会记得。”
电话那头的林璐璐只回了一句:
“我明白了,我们现在,不是在改制度,是在训练一群人‘记住制度’。”
“记住它能被伤害,也能被保护。”
那一刻,平台最深层的核心,才真正亮出一个时代性的亮点:
——村治,从此进入制度透明与信任互证的新时代。
西河村的处罚在平台上挂了整整七天,热度不降反升。
有村支持蜂窝,有村开始观望,也有些人,在暗地里动了别的心思。
第八天早上,陈家村村口,来了三辆车。
一行人下车,衣着光鲜、皮鞋锃亮,其中一人开口就是:“我们是‘惠农联盟’的,听说你们搞制度搞得挺响,我们想跟你们谈谈合作。”
“什么合作?”
陈鹏飞扫了他一眼,语气平平。
那人掏出一份彩印宣传册:“我们可以为你们的蜂窝平台提供整套商业支持——供应链托管、订单撮合、农业金融支持、直播平台对接,只要你们肯开放接口,我们这边有专业团队,三个月内帮你们完成产业闭环。”
“我们打算把你们‘蜂窝网络’整体包装成一个品牌,直接推上全国,融资、上市都不是问题。”
“你们现在缺的是资本,而我们,就是资本。”
话音一落,身后几名助理立刻展示ppt、试算模型、媒体联名计划,一套一套的说得头头是道。
陈鹏飞没看ppt,只是掏出一支烟,点燃,抽了一口。
“你们是想把我们村搞成什么?”
“搞成全国第一批‘乡村制度运营商’。”
陈鹏飞笑了,烟在手指间晃了晃,猛地一弹,啪地落在那份光鲜亮丽的合作文件上。
“你们来晚了。”
“蜂窝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不是从风口吹出来的。”
“我们这儿不是缺资本,是怕资本。”
那人脸色一下子冷了:“你这是跟国家政策对着干?”
“我们自己就是政策。”
陈鹏飞盯着他,眼神淡得像是冬天的井水。
“你们要做平台,请绕道。”
“蜂窝不是生意,是命。”
话音刚落,站在祠堂门口的林璐璐打开手机,咔嚓一声,拍下现场。
当天晚上,这段对话连同图片一起,被“蜂窝会所”官方账号发到了平台首页。
【陈家村拒绝资本收编原话全文】
“我们不是缺资本,是怕资本。”
“蜂窝不是生意,是命。”
点赞破万,转发迅速飙升,评论区炸开了锅:
“太刚了,我就爱这种不卖的骨头!”
“资本的手伸到村里来了,陈家村这一挡,挡出了全平台的底线!”
“蜂窝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它不靠讨好谁。”
可也就在这天夜里,一则令人震惊的公告悄然出现在县政官网:
【“乡村制度整合试点工程”将于下月启动,重点推动制度平台统一对接、“去节点化”、实现“中心统一管理”。】
陈鹏飞看完,眉头紧蹙。
“‘去节点化’?”
这四个字,几乎将蜂窝网络三年来建立的“去中心、轮值共建”核心逻辑直接碾碎。
这已经不只是理念之争,而是赤裸裸的制度博弈。
……
第二天,陈家村议事厅挤满了人,张玉英、张浩、吴凡、林璐璐,以及第一批节点村的骨干全到齐了。
“他们这是想干嘛?把咱们这么多村熬出来的制度一锅端?”
“合并成一个系统,说白了,就是收编!”
“数据归一,权限集中,那以后我们谁还能轮值?谁还能议会?都是被管理对象了!”
“咱干的,是‘共治’,不是‘服从’!”
张玉英拍桌子站起来:“我不信,这帮人能把咱这火,全踩灭了!”
“我们起得早、站得稳、做得正,怕什么?”
吴凡却沉声道:“我们可以不怕,但我们不能不应。”
“必须有人,站出来,把这事说清楚。”
全场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坐在角落的陈鹏飞。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既然人家打出的是‘整合’的旗,那我们就要打出‘演化’的骨。”
“我们不是反对融合,但我们坚持‘多样性演化模型’。”
“告诉他们,制度不是统一指挥能养出来的,是千万个村,在各自土地上,一边试、一边改、一边错、一边补,生出来的。”
“蜂窝不是散沙,是群峰,是每一条支脉都活的治理网络。”
“他们要数据?给。”
“他们要报告?也给。”
“但要我们自己把平台脊梁打断,跪着走进他们的服务器里?”
“——我不同意。”
他抬起头,语气陡然拔高:
“咱们搞制度,不是为了出名,不是为了上市,是为了在最差的村,也有人有话语权!”
“制度,是让弱的人也能说不!”
“咱们当初就说了,不做样板,只做路。”
“那今天,他们来封这条路——”
“我们,就打通十条。”
林璐璐当即宣布:“明日起,蜂窝平台上线‘反整合机制’,每一村自行备案独立节点编码,签名互不归属,形成‘制度地图分布图’,将通过民间自建数据库链上传全国备份。”
张浩开口:“我带头向外推一批新火种村!”
张玉英一拍桌:“龙虎村自筹经费,开办第一届‘村议人训练营’,培养一百个可以主持本村共议的青年骨干!”
吴凡掏出手机:“我带西南片区建‘制度广播站’,每天一村,一策,一播!”
会议结束时,陈鹏飞站在蜂窝云图前,轻声道:
“他们拿政策压我们,我们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从民间长出来的制度生态。”
“蜂窝,不是你收得下的。”
“蜂窝,是风——”
“风起的时候,挡也挡不住。”
蜂窝网络的“反整合机制”一上线,整个平台瞬间活了。
全国108个制度节点村,陆续完成了“独立节点编号”注册,形成了第一张蜂窝制度自治分布图。
这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图谱,每一个点代表一个独立运行的村庄治理模型,每个点的背后,是一个个还在尝试用制度解决问题的村民。
蜂窝的底层逻辑,从“平台中心调度”,真正变成了“分布式生态系统”。
但与此同时,风暴也来了。
三天后,市里来了一纸公函,措辞强硬:
“蜂窝平台存在管理结构不明、信息通道不畅、与上级政府数据壁垒明显的问题,建议暂时冻结相关数据流通权限,暂停部分制度测试运行。”
这等于是下了“半封杀”的令。
一时间,很多村务员慌了。
“我们这边的制度评分工具用不了了,怎么开共议会?”
“我们的调工系统被锁了,订单要延期了!”
更有几个刚接入的新村私下传话:“上头有暗示,要我们撤出平台,否则补贴可能延期发放。”
微信群、论坛、留言板,一时间各种揣测疯传。
“完了,蜂窝要被掐断了。”
“上边动真格的了。”
“咱这制度,是不是玩大了?”
陈家村议事堂内,气氛凝重。
张玉英脸色难看:“这次,他们是连‘姿态’都不装了,直接来掐脖子。”
吴凡冷笑:“他们以为我们是靠上网活着的?”
林璐璐正在调出备用系统:“主平台封,我们就用本地链。我们早就备份了三套运行系统,谁敢封,我们就脱链运行。”
陈鹏飞没说话,只是缓缓起身,走到墙上的那张“制度演化路线图”前。
那是蜂窝成立三年来的制度成长图谱,曲曲折折,像藤蔓,也像血管。
他轻轻一敲墙:
“你们怕了?”
众人齐声:“不怕!”
陈鹏飞声音一沉:
“他们不是要我们下线,是怕我们长大。”
“制度长大了,不听话了,不接受安排了,不甘心一直被管着了。”
“所以他们慌了。”
“可我们也别忘了,我们这火,是从田埂烧起来的,不靠电,不靠网,靠的是人,靠的是愿意改的那股劲。”
“他们封我们的数据,我们就用脚跑。”
“从明天开始,蜂窝制度讲习队组建,分四路,每路五人,一村一村地走。”
“咱们别躲屏幕后头敲键盘,咱们下地——去村口、祠堂、晒谷场,拉条凳、摆张桌,跟他们讲我们咋改的、咋错的、咋活的。”
“他们可以掐住电缆,掐不住我们的嘴。”
张浩站起:“我要去甘南片区,那儿老村多,思想也旧,我们正好去点火。”
张玉英咬牙:“龙虎村负责中线,我亲自领队。”
吴凡拎起包:“我往西北走,骑摩托也得骑过去!”
林璐璐望向陈鹏飞:“你呢?”
陈鹏飞看着外头快下雨的天,忽然笑了:
“我哪儿也不去,我守家。”
“这祠堂是根,平台是骨,我守着它,你们去飞。”
他话音落地,众人一愣,继而神情肃然。
这一刻,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初那年——一张制度卡片、一块公示栏、一场无麦冬夜的村会。
制度的种子,从没离开过土地。
……
第三天清晨,四路讲习队正式出发。
蜂窝平台发布公告:
【蜂窝制度线下宣讲队启动,标志蜂窝进入“地走时期”】
“平台被封,制度上山,讲的是规矩,也是命。”
而各地的反馈,出乎所有人意料。
——不是恐慌,不是退缩,而是燎原之势的响应!
“我们村愿意当讲习首站,祠堂已清理!”
“我们出两台三轮车,送你们到下一个村!”
“我们村民已经报名了,要听‘那一套让制度会自己长’的说法!”
蜂窝平台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地下广播站”,不发公告,不传文件,只发布一句话:
“今晚在哪个村,有讲习会,谁来听,谁来讲。”
而那些曾被认为“没文化、不懂制度”的普通村民,一个个坐上板凳,听得认真,记得仔细,还举手问:
“那你们制度犯错咋改的?”
“这个共田红利怎么算我们也能用不?”
“你说让我们选代表,是选会说话的,还是选有地的?”
制度,不再是他们理解不了的“东西”,而是他们想参与、敢参与的“事儿”。
短短一周内,蜂窝线下讲习队走过37个村,累计讲座超过百场,收回有效问卷1685份。
而另一边,市里派出的人来暗访,结果看到的却是——
一块块晒谷场上围着人的讲习圈,一张张破木板上写着制度流程图,一位位村妇、老汉、青年都在问、在记、在改。
有人震惊:“你们这是在搞‘村治大跃进’?”
林璐璐淡淡一笑:
“不,我们是在种风。”
“风种下去了,吹哪儿,是它的事。”
这话,传回陈家村,陈鹏飞坐在祠堂门前,喝着一口麦茶,轻轻应了一句:
“吹起来了。”
“谁都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