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铁皮椅在李坤坐下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一把生锈的手术刀划开凝固的空气。陈立峰将dNA鉴定报告摔在桌上,纸角掠过李坤颤抖的视线:“钱包内侧的血迹,卧室窗台的脚印,还有监控里你绕后巷的身影——”警徽在日光灯下反光,“还要我把证据砸到你脸上吗?”
李坤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被揉出细密的褶皱。他盯着报告上“匹配度99.99%”的黑体字,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8点25分,我敲了门。”这句话像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让四十分钟的血腥轨迹在审讯室的白墙上缓缓展开。
记忆回到9月11日清晨,他站在18栋侧门阴影里,看着李曼莎拎着巴比馒头塑料袋走进单元门。藏青色工装是从机床厂废品堆捡的,袖口还沾着未洗净的机油——那是他特意留下的“维修工”印记。楼梯间的声控灯在他踏上二楼时亮起,光影里,他看见自己映在消防栓玻璃上的倒影:右手握着车间顺来的剪刀,刀刃用黑色胶带缠了三圈,只露出三厘米的尖端。
“谁啊?”李曼莎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刚回家的喘息。他刻意压低嗓音,带着本地口音的沙哑:“楼上漏水,下来看看管道。”门把手转动的瞬间,他的心跳声盖过了楼道里的蝉鸣。
门开了二十厘米,李曼莎的米色连衣裙掠过门框。他看见她左手拎着早餐袋,右手还攥着钥匙——就是这个破绽,让他的剪刀在零点三秒内抵住了她的腰侧。“别喊,不然杀了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却比预想中冷静。
早餐袋掉在地上,豆浆泼湿了她的拖鞋。李曼莎的瞳孔骤然收缩,却没发出尖叫——这个细节后来让李坤想了无数次,或许她以为是熟人玩笑,直到剪刀尖划破衣物,传来皮肤被刺破的触感。他左手捂住她的嘴,右手发力将她拖进玄关,脚尖勾上防盗门,钥匙还插在锁孔里,像根讽刺的标点。
卫生间的瓷砖在膝盖下硌出青痕,他将她按在马桶盖上,剪刀在洗手台灯光下反光。李曼莎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腕,留下三道血痕,却没挣脱——这个每天在厨房切菜的女人,此刻像被抽去筋骨的布偶。“钱在哪儿?”他听见自己问,却想起笔记本里写的“先控制,后搜索”,可脱口而出的话,早已偏离了计划。
第一刀扎在锁骨下方,剪刀刃没入两厘米,血珠溅在洗手台边缘。李曼莎的喉咙发出含混的呜咽,双手在空中抓握,碰倒了台面上的面霜瓶。第二刀在颈部右侧,这次他用了全力,刀刃划破颈动脉的瞬间,温热的血喷在他的工装裤上,形成不规则的喷溅状血痕。
他后来在警方素描图上看见,这些血痕像扭曲的树枝,从洗手台延伸到马桶水箱。第三刀到第十三刀,他记不清顺序,只记得剪刀在皮肤里进出时的阻力,像剪开浸了水的牛皮纸。李曼莎的身体逐渐瘫软,最后倒在马桶与洗手台之间的夹缝里,连衣裙的腰带散开,露出苍白的腹部——那里有道剖腹产疤痕,和他妻子的一模一样。
血腥气涌进鼻腔,他突然想起女儿出生时的产房,消毒水与血腥味混杂的气味。这个联想让他的手猛地一抖,剪刀掉在地上,刀柄撞击瓷砖的声响在卫生间里回荡。他蹲下身,用她的裙摆擦了擦手,却看见她的手机在裤兜边缘闪烁——张恪然的来电显示,像个倒计时的炸弹。
9:07分,他用李曼莎的手指解锁手机,屏幕上显示三条未接来电,全是张恪然。短信对话框停留在“老公,钱放哪儿了?我肚子疼想去医院”,这句话他在望远镜里见过——上周三她痛经时,曾对着手机打字,却没发送,而是删了重写。此刻他照搬原话,却漏掉了末尾的亲昵表情,这个细节后来成为警方识破伪装的关键。
发送短信的瞬间,他听见客厅飘窗传来玻璃震动声,远处有消防车的鸣笛。他不知道,此时张恪然正在工厂车间,而陈立峰的警车刚拐进小区路口。他将手机扔在血泊中,走向卧室,途中踢到了早餐袋里的鸡蛋,蛋壳碎裂的声响让他一阵心悸。
衣柜第三层的prada钱包里只有两张超市购物卡,他翻找时碰到了羊绒衫,露出藏在夹层的纸条:“给然然的生日礼物,藏在老地方”。字迹被血染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永远找不到所谓的“老地方”——这个家庭的秘密,不属于他这个闯入者。
白酒是在厨房橱柜找到的,二锅头的瓶盖在他口袋里硌得生疼。他回到卫生间,将酒精泼在李曼莎的衣物上,布料吸收液体的滋滋声让他想起机床厂的淬火工艺。卧室的电脑显示器被他推倒,电线缠绕成诡异的形状,他将剩余的酒精泼在主机上,打火机点燃的瞬间,蓝色火焰蹿起半米高。
离开前,他特意检查客厅:早餐袋还在原位,电视墙的灰尘没有脚印,只有卫生间传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他拎起装酒精的玻璃瓶——标签被他提前撕掉,瓶身残留的指纹用袖口擦了三遍。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眼主卧飘窗,那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像个被剖开的心脏。
下楼梯时,他听见楼上住户开门的声音,立刻将玻璃瓶塞进塑料袋,拇指反复摩挲瓶身——这个动作后来被监控记录,成为锁定证物的关键。9:37分,小区侧门的监控镜头拍下他抬头的瞬间,他想确认摄像头是否对准面部,却不知道,这个多余的动作,让警方在逐帧分析时,捕捉到他眼底的恐惧。
“你为什么拿走玻璃瓶?”陈立峰的问题将李坤从回忆拽回审讯室,男人的肩膀剧烈颤抖,像台即将散架的机器。
“怕你们查到购买记录……”他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结痂,那是被李曼莎抓伤的,“酒瓶是超市买的,标签上有日期……”声音越来越小,像被审讯室的白炽灯烤化的蜡。
小林突然举起现场照片:“你泼洒酒精的轨迹显示,你知道卧室插座的位置,知道卫生间通风口的方向——”照片上,火焰蔓延的路径避开了衣柜,“你不是临时起意,你连纵火路线都提前规划过。”
李坤的视线落在照片里的剪刀上,那是他用了三年的工具,曾用来剪机床的铁丝,此刻却成为杀人凶器。他终于明白,所有自以为是的算计,都在dNA证据面前不堪一击——衣柜里的血钱包,卫生间的喷溅血迹,还有监控里那个频繁回望的身影,早已将他的罪行钉在时间轴上。
“你看监控镜头时,”陈立峰突然放缓语气,“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让李坤的眼泪突然涌出,他想起逃亡时在网吧看见的监控截图,自己抬头的模样像极了被猎人瞄准的猎物:“我怕……怕摄像头拍到我的脸,其实我知道,小区的监控死角在侧门拐角,可我控制不住……”他用袖口狠狠擦脸,工装布料磨得皮肤生疼,“我以为只要伪装成劫杀,你们就会放过我……”
审讯室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李坤的供述被录音笔完整记录。当他说到“看见她手机亮了,就知道张恪然在找她”时,陈立峰突然想起火场里那半份没吃完的早餐——豆浆早已凉透,油条浸在汤汁里,像个未完成的句点。而凶手,正是在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空间里,用四十分钟的时间,将一个家庭的日常,变成了永远的悲剧。
最后,李坤盯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仿佛看见自己的倒影与案发现场的血迹重叠:“我输光了所有钱,老婆要离婚,女儿不肯叫我爸爸……”他的声音逐渐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那天看见她开门,我就想,或许杀了她,就能结束这一切……”
陈立峰合上笔录,听见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李坤的作案轨迹被分解成十七个时间节点,每个节点都对应着监控、物证与口供,像齿轮般严丝合缝。当法警带走李坤时,男人踉跄的脚步在地面拖出声响,那是四十分钟杀戮轨迹的最后余响,也是一个被赌债与恶意吞噬的灵魂,对世界最后的告别。
在案情总结会上,陈立峰指着时间轴上的9:07分:“这条短信不仅是误导,更是凶手对自己罪行的二次确认。他以为能用受害者的手机制造不在场证明,却不知道,每个细节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他敲了敲李坤的望远镜照片,“当他用视线丈量别人的生活时,早已为自己划定了走向深渊的轨迹。”
散会后,陈立峰独自来到物证室,看着玻璃罐里的酒精瓶。瓶身上的指纹虽被擦除,却在鲁米诺试剂下显形——那是属于李坤的,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窗外,阳光穿过云层,照在18栋201室的飘窗上,那里曾发生的四十分钟罪恶,终将在法律的光照下,得到最公正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