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霖闻言低眸苦笑了一声。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这个问题若是回答不好，今日他怕是也没命走出这御书房了。
那把龙椅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不论是多么心软的人，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便会随时变成拿起屠刀的刽子手。
李昭云并不是心软的人。
曾经他或许顾念着兄弟情谊，不论争斗得多狠都不会杀他，但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自己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今日他若是死在这里，明日这望都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李怀霖深吸一口气，先是叩首行礼，随后才开口：
“皇兄，若我说我没想过与你争那个位置，你可信？”
李昭云微微蹙眉，没说话。
但他的反应告诉李怀霖，他不信。
李怀霖垂眸继续说：
“自古太子人选便是立嫡立长，大哥身负别国血脉，是不可能继位的。
皇兄你一直是先帝心中的太子人选，从未变过，而我不过是他为你挑选的磨刀石。”
听到最后三个字，李昭云的神情一滞。
‘磨刀石’
这三个字他这段时间不止一次听到过。
宣德帝在位时，晋王是奉明帝的磨刀石，而李怀霖是他的磨刀石。
登上皇位的路注定腥风血雨，尚未开锋的刀是劈不开这条路的。
磨刀是必要的。
可为什么要让他们的兄弟来做这把磨刀石？
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就能将这把刀磨锋磨利吗？
不！
这只会让这把刀染上一层又一层的鲜血，使其戾气满身，伤人害己。
底下，李怀霖拱手跪着，头低垂着。
从李昭云的视角，只能看到纤瘦的身躯，单薄的衣衫盖不住凸起的脊骨。
李怀霖太瘦了，瘦得可怜。
李昭云这样想着，便走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来人！传朕旨意，即刻晋怀霖为贤王，赐七宝珠。”
李怀霖俯身拱手：
“多谢陛下！”
李昭云拍了拍他的手背，道：
“你身体太弱了，好好休养，如非必要，可不必上朝。”
李怀霖听出来了，李昭云这话有两层意思。
一是关怀，二是警告。
警告他，只要他不再涉足政事，就能平平安安，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贤王等同于闲王。
“多谢陛下！”李怀霖再次行礼。
“陛下，臣弟还有一事……”
李昭云示意他噤声：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从前跟随你的那些人，尤其是祁慕和周玉嘛！”
李怀霖立即又跪下：
“陛下明鉴，从前他们所行多半是臣弟授意，还请陛下饶恕他们！”
李昭云又将人扶起来：
“三弟，你不必如此，宁瑕是姑姑的儿子，也是朕的表弟，他虽与你关系更近些，但朕还不至于对他做什么。
至于祁慕，或者说是祁家，朕不仅不会动，还会重用他们。
祁振理可是老将，祁远道的那些义子在军中担任重要职位，朕若是将他们全都贬了，军中岂不大乱。
还有祁修远那老匹夫，朕若真这样做了，以他那臭脾气怕是能指着朕的鼻子骂。”
李昭云笑了笑，又道：
“传朕旨意，恢复祁慕大理寺少卿的身份，让他给朕好好办事，不必再当个纨绔。”
李怀霖闻言忍不住红了眼眶：
“陛下仁德，臣弟感激不尽！”
“好了！回去吧！”李昭云笑着说。
“是，臣弟告退！”
李怀霖随即退出了御书房。
走远后，他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
伴君如伴虎，不管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一样。
别看李昭云此刻宽宏大量，可刚刚他一旦说错一句话，外头埋伏的暗卫就会直接将他杀了。
圣旨传到祁家时，李怀霖也正好到了。
“怀霖，方才皇上传旨恢复我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他这是放过祁家了？”祁慕问。
李怀霖微微点头：
“明面上是放过了，可其实这比他将你们贬出望都更危险。”
祁慕抿唇沉声道：
“祁家那么多人，将我们贬出望都对他来说更不可控。”
“不管怎样，暂时他不会动祁家了。”
李怀霖叹了口气，有些愧疚道：
“羡之，是我连累了你。”
祁慕脸色微变：
“怀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初我们三个好上也不是为了什么皇位之争啊！”
“我知道，你原没有什么野心，只是先帝许你结交朝臣，对你委以重任，让你不得不参与进来。
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但我庆幸，这人是你。”
祁慕揽着李怀霖的肩膀，笑道：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嘛！”
“今儿中午林大美人开小灶，咱们去蹭个饭。”
祁慕拉着李怀霖往凝云居去。
他们到的时候，周玉正将刚出炉的烧鸡捧出来，烫得龇牙咧嘴的。
“快让开快让开！”
周玉将烧鸡放桌上后便将两只手按在祁慕的耳朵上退热。
祁慕黑着脸将他推开，使劲蹭了蹭耳朵：
“周宁瑕，你自己没耳朵啊！”
周玉讪笑着：“这不是顺手嘛！”
祁慕翻了个白眼，拿他的衣服擦了擦耳朵，然后就跑去找陆宝儿。
陆宝儿坐在树下安静地看着什么东西。
“宝大师，你看什么呢？”
祁慕伸着头看过去，陆宝儿面前摆的还是陆欣儿的案卷。
这些东西已经被她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了。
许多查出来的细节也被另外补充到本子上。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宋姨娘。
琅城冤魂的怨气让陆家几乎是满门覆灭，陆不鸣彻底疯傻，妻子也不堪忍受其苦自尽了。
陆不休断了的那条腿再也无法复原，身体不全，只能辞官。
他的妻子杨氏在病中伤了身体根本，至今下不了床。
幸运的是，宋姨娘并未受怨气影响，连生病都不曾有。
陆家彻底垮了，骆明发本欲将陆清舒母子三人抓回，幸好有李怀霖派出的暗卫护着，才没让他得逞。
而后在李怀霖的帮助下，陆清舒状告骆明发的状纸被府衙收了。
此案不难查，又有李怀霖授意，府衙很快就将骆明发收监待判。
陆清舒也携两个孩子和离，回到陆家。
期间陆宝儿再未去过陆家，仿佛是将陆家给忘了。
祁慕想，她大约不是忘了，而是想到了一些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