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顾十七靠在窗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的金属外壳——尽管他知道,这块表早就停了。
林小蔓坐在对面,双手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茶水的表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脂,倒映出她涣散的瞳孔。
“我们……上车多久了?”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顾十七抬头看向窗外。玻璃上爬满细密的裂纹,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干涸的血迹。窗外没有风景,只有一片混沌的灰雾,偶尔闪过几道扭曲的影子,像是溺亡者挣扎的手臂。
“不知道。”他收回目光,“这辆车上没有时间。”
话音刚落,林小蔓的茶杯突然“咔嚓”一声裂开,褐色的茶水流淌在桌面上,竟诡异地组成了一个数字——
“03:47”
顾十七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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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
顾十七猛地掀翻桌子,茶水飞溅,但那些液体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半空中重新凝聚,最终落在地上,依旧保持着“03:47”的形状。
林小蔓的脸色煞白:“那……那是什么?”
“时间。”顾十七的声音低沉,“这辆车上不该出现的东西。”
他拔出匕首,狠狠刺向地上的液体。刀尖接触的瞬间,那些褐色的水渍突然沸腾起来,发出尖锐的嘶鸣,像是无数人在同时惨叫。
几秒后,水渍蒸发殆尽,只留下一块锈蚀的齿轮,表面刻着一行小字:
“记住你是谁。”
林小蔓颤抖着捡起齿轮,指尖刚触碰到金属,突然浑身一震。
“我……”她的眼神变得迷茫,“我是谁?”
顾十七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看你的车票!”
林小蔓如梦初醒,慌忙从口袋里掏出车票。纸质车票上,原本清晰的“林小蔓”三个字正在褪色,像是被水浸泡过一般。
“不……不要……”她拼命用袖子擦拭,可字迹仍在消失。
顾十七夺过车票,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名字上。鲜红的血渗入纸张,竟暂时稳住了褪色的趋势。
“听着。”他捏住林小蔓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你叫林小蔓,22岁,医学院学生。去年11月15日,你在夜班回家路上失踪。”
林小蔓的瞳孔微微聚焦:“我……我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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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尽头突然传来“滴答”声。
顾十七猛地回头,看到连接处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老式挂钟。钟摆左右摇晃,齿轮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03:48
分针向前跳动了一格。
“破坏它!”顾十七低吼一声,抄起座椅旁的灭火器砸向挂钟。
“砰——!”
玻璃罩碎裂,但钟摆依旧在摆动。更可怕的是,碎裂的玻璃渣在空中悬浮,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的画面——
林小蔓在手术台上解剖尸体
顾十七将匕首刺入某个人的心脏
一个银灰色头发的男人在血泊中大笑
“别看那些碎片!”顾十七一把拽过林小蔓,可她的眼神已经变得空洞。
“我想起来了……”她喃喃自语,“那天晚上……我偷了病人的镇痛剂……”
顾十七狠狠扇了她一耳光:“那是假的!”
林小蔓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但眼神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
挂钟的齿轮突然加速转动,时针和分针疯狂旋转,最终停在——
12:00
“午夜的审判……”顾十七的额头渗出冷汗,“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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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的灯光骤然熄灭。
黑暗中,无数双手从座椅下方伸出,冰冷的手指抓住两人的脚踝。林小蔓的尖叫声中,顾十七摸出打火机,火苗照亮了恐怖的一幕——
那些手臂上没有皮肤,裸露的肌肉组织里镶嵌着大大小小的齿轮,每一个齿轮都在逆向旋转。
“时间……在倒流……”林小蔓的声音发抖。
顾十七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些陌生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他站在月台上,亲手将某个银灰色头发的男人推下列车
林小蔓穿着护士服,给垂死的病人注射空气
挂钟的齿轮组成一张人脸,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不……这些不是我的记忆……”他咬牙撕下一截衣袖,缠住自己流血的手指,“是钟表在篡改!”
打火机的火苗突然变成幽绿色,照亮了车厢尽头的景象——
挂钟的玻璃罩已经复原,但钟面变成了人脸,嘴唇开合着发出声音:
“你们……本就罪孽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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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蔓突然扑向挂钟。
“我叫林小蔓!”她嘶吼着将车票拍在钟面上,“22岁!医学院学生!”
车票上的血字突然燃烧起来,火焰是纯净的白色。挂钟发出刺耳的尖叫,人脸扭曲变形,齿轮一个接一个崩飞。
顾十七趁机冲上前,匕首狠狠刺入钟表的中心。
“咔嚓——”
无数记忆碎片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林小蔓在雨夜救助流浪猫
顾十七从火场里救出孩童
甚至包括那个银灰色头发的男人,曾经为保护一个孩子而身中数刀
“原来如此……”顾十七喘息着拔出匕首,“它专门放大人的恶念,掩盖善行……”
挂钟彻底碎裂,化作一地锈蚀的零件。车厢的灯光重新亮起,窗外的灰雾散去,露出了正常的夜景——虽然依旧阴森,但至少不再是那片混沌。
林小蔓瘫坐在地上,车票上的名字已经恢复清晰,只是边缘有些焦黑。
“我们……赢了吗?”她虚弱地问。
顾十七看向窗外飞掠而过的站牌,上面写着:
“下一站:记忆坟场”
“不。”他收起匕首,“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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