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老幼神情惊恐,似是极度不安。
“赵掌司,我们快到太原了吗?”王二已有些支撑不住。
“快了,从上个城镇算起,我们距离太原府不过二百里,再走一日一夜,必能抵达。”赵掌司答道。
然而,就在这一刻,背后隐约传来马蹄声。
自从赵掌司和王二离京后的次日起,就有这样一群人紧随其后。
他们约千余人,皆备坐骑。
唯一的目的便是摧毁马车上的物资,或击杀王二一行。
但王二等人并非易与之辈,火铳方阵摆开后,他们在一座山丘的掩护下,成功挡住了千人进攻,且未损一兵一卒。
那支私兵察觉到这些人不好对付,便开始*扰袭击。
尽管王二等人对火铳运用娴熟,方阵演练也极为纯熟。
但他们从未真正经历过战场。
而这些私兵不同,他们不仅久经沙场,还具备一定的战略技巧。
他们深知赵掌司的队伍中有老弱妇孺,也知道赵掌司必然会进入开阔地带。
火铳方阵在五十步范围内威力最大,但缺点是人数仅有四十多人,作战时动作僵硬,只朝单一方向射击。
若是在旷野地带,对这些私兵而言,进攻这支队伍简直是轻而易举。
赵掌司试图带人前往附近较近的城池求援,然而,对方得知有一千骑兵逼近时,立刻紧闭城门。
又一次,外出求救的人再也没能回来。
赵掌司意识到,那些城池可能早已接到指令,务必消灭他们。
无奈之下,赵掌司与王二只能昼夜兼程,且绝不走开阔地带,总是确保身后有所依托,如河流、树林或山丘。
那支私兵一直尾随其后,每日监视他们的动向。
每当赵掌司等人休息时,私兵便发动突袭。
就这样,过去了三周时间。
快满一个月了,这支私兵依然紧追不舍。
而原本出发时充满活力的四十多人,如今已疲惫至极。
幸运的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们毫发无损。
不过,壮年劳动力中失踪一人,两人不幸遇难。
对于一场战争或是亡国来说,这样的损失微不足道。
但眼见他们离太原府仅剩两百公里时,前方出现了一片荒原,这是他们不得亡国越的地方。
这意味着一旦他们离开这条小路,将彻底失去所有支援,骑兵可以从四面八方展开攻击。
“柱子,过来!”赵掌司急切地唤来一个半大的少年。
本该算作老弱之列的他,但由于方阵缺人,只能从孩子中挑选。
“骑上马,带上这幅设计图,赶往太原府找太子!我们的生死全靠你了。”赵掌司说道。
柱子今年十二岁,与当今太子同龄。
可太子已能骑马领军威震四方,而这小子还在玩泥巴撒尿。
现在,总算有个重要任务交给这孩子,而且意义重大。
“爹……”柱子望着赵掌司,突然喊了一声。
周围的气氛顿时凝固,大家齐刷刷看向赵掌司,他显得有些尴尬。
但王二并未开口,赵掌司毕竟有自己的私心,无论柱子能否完成此任务,至少他能活下去。
这项任务总得有人去做,而柱子确实是最佳人选。
“父亲,我得走了,队伍缺个位置,我要和你们同去……”
话音未尽,赵掌司一脚便踹了出去。
“你赶紧走,快一点也是救咱们,再磨蹭就来不及了,给我滚!”
战场上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感伤,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柱子一步三回头,望着赵掌司,最后策马疾驰而去。
“王二,让你媳妇带着主力先撤,我们留下。”赵掌司又说道。
“真要如此?”王二有些担忧地问。
“离太原府还有两百里,那伙人应该快到了,这条路不宽,左面是大河,右面是高山,中间仅有一条道,只要我们站在正中,他们就绝无可能越过!”赵掌司冷声道。
这一次,赵掌司决定不再躲避。
马蹄声震天,这伙私兵终是赶至。
前方的开阔地他们显然也察觉到了。
若让他们穿过这片开阔地,太原城便近在咫尺。
而这些私兵的任务也将宣告失败。
“头儿,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怎么办?”私兵们进入小路后,见到火器局的人严阵以待,一时间心生疑惑。
首领沉思片刻,狠声道:“才几十人,怕什么?冲过去,冲散他们,找寻他们的车队!绝不能让他们把东西送到太原府!”
随着首领一声令下,千余人列阵冲锋,轰隆隆地向前推进。
当然,首领有意退后几步。
这些私兵不敢退,一旦任务失败,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死亡更为可怕的惩罚。
这也是为何他们能紧咬火器局一月有余而不放弃的原因。
当私兵骑马疾行时,那几十人显得愈发单薄。
然而,赵掌司与王二寸步未退,他们亦不能退。
身后远去的车队里,装着他们的妻儿老小。
若真让这帮私兵追上,他们的亲人将性命难保。
怀着守护家人的决心,四十余人神情紧张,一步未退。
王二站在侧前方指挥,他目光如炬,盯着那些凶恶的对手,脸上毫无惧色,他是唯一不可慌乱之人。
敌人的影子在视线中逐渐放大,王二的目光清晰地捕捉到他们脸上的每一分情绪。当他能听到马蹄踏地的震响时,猛然高喊:“放箭!”
箭矢齐发,带着尖锐的啸音划破空气,精准地射向冲来的敌人。私兵们即便反应迅速,但依旧难以避开这密集的攻击,纷纷坠亡国背。
然而,私兵们并未因此止步,他们的意志似乎被某种力量驱使,愈挫愈勇。尽管周遭充斥着哀嚎与硝烟,他们依旧执着地向前推进。
火器局的成员快速交替位置,前排退至队尾,后排补位继续射击,动作紧密而高效。然而,私兵的数量实在太多,无论如何调整,防线都显得岌岌可危。
王二端起火铳,注视着即将劈下的刀刃,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然而,这一击未能命中要害,敌人仍顽强地挥舞着武器。背后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局势愈发紧迫。
“撤退!”王二果断下令,队伍开始边战边退。尽管如此,马匹的速度远胜于人,双方的距离依旧在缩小。
最终,刀光闪现,第一排的工匠相继倒下。其他工匠虽心生畏惧,却仍紧握手中的工具。装填火铳的过程漫长且繁琐,仅凭这样的熟练度,根本无法阻挡骑兵的冲击。
王二握紧武器,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原本以为能在这场冒险中得到赏识,享受荣华富贵,却不料命运的钟摆最终指向了毁灭。
就在绝望之际,远方传来熟悉的火铳声,温暖的血水顺着脸颊滑下。睁开双眼的瞬间,王二看见敌人的神情陡然变化,战马也停滞不前。
这一刻,他明白了,援军来了。
铳声骤然紧密,弹丸贴着王二耳边掠过,直扑那些对手。
先前不可一世的散勇们瞬间呆住,眼看任务即将达成,些许伤亡似乎在所难免。
然而,若任务未能完成还必须付出性命,那便非他们所愿。
王二惊愕回头,只见路尽头出现了一支身披红甲的军队,整齐划一地组成方阵,小步疾行。期间火铳不断轮换发射,不曾停歇。
这是天雄军!太子麾下的天雄军!
这支方阵多达五百人,火力惊人,散勇毫无招架之力。
他们越逼越近,散勇则步步后撤。
最终,散勇统领支撑不住,带着部下开始撤退。
“撤!”
火器局众人见敌退去,无不瘫倒在地。
这一个月以来,他们疲累至极。
终于,安全了!
“诸位可好?”黄把总急步上前。
赵掌司与王二同时跪坐于地,对视一笑,轻轻摇头。
“无恙便好,我来接应你们,走吧,去太原!”黄把总说道。
此言如天音入耳,王二、赵掌司以及经历生死的火器局匠人们听闻,激动得泪流满面。
赵掌司挣扎起身,疑惑问道:“诸位怎会这般迅速赶来?”
他记得曾遣子送信,但不过半刻钟,太子的天雄军竟已抵达?
黄把总笑道:“我军夜不收早已在太原三百里外巡查,夜不收发现你们后立即报讯,我们昨日即启程,幸好未迟。”
闻此言,赵掌司才真正安心。
“兄弟们,安全了,都安全了。”王二大笑。
笑声渐息,陷入沉寂。
赴太原途中,王二曾许诺带兄弟们同享富贵。
然而,加上之前三位阵亡者,已有十数名工匠不幸牺牲。
原本先行离开的车队亦折返,老人、孩童与妇孺扶起这些虚弱不堪的男子,送上马车。
有了天雄军护送,这一路定能安然无虞。
赵掌司与王二同乘一车,王二悠然开口:“赵掌司,想必你知悉那些散勇背后是谁了吧?”
车内静默片刻,赵掌司许久方道:“知晓。”
“能告诉我吗?”
“范复粹。”
话音落下,王二与赵掌司便缓缓闭上双眼,他们需要休憩。
一个月前的太原府正处在一片混乱之中。
灾民成群,治安问题层出不穷。
原本的太原居民与这些灾民之间关系十分紧张,甚至发生过一些严重的冲突。
然而,一个月后的太原府城前多了一片不算高大的区域。
先前那些灾民全都集中在这个区域内,开始建造房屋、构筑设施。
其中有些建筑颇具特色,例如紧挨城墙且用料坚固、规模宏大的火器局。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功能性建筑。
在这些建筑之外,便是灾民自行搭建的简陋住所。
起初只是草棚,如今已变成结实的木屋,至少能够遮风避雨。
对灾民而言,这已经是极大的幸事。
当然,这么多灾民中,自然也会混入一些投机取巧之人。
府兵们负责监督,第一次发现有人偷懒,他们选择不予理会;第二次会予以提醒;若到了第三次仍不改正,便会给予严厉警告。一旦确认身体状况良好却依旧拒绝劳动,还妄图继续享用官府提供的免费食物,那就别怪无法如愿。
这些人将被驱逐出太原府,至于后续是饿死还是沦为盗匪,就与他人无干了。
这种人根本救不了,朱慈烺不愿为此耗费精力。
天色渐暗时,一队人马从南城门进入太原府。
在天雄军的护送下,他们显得有些拘束。
“赵掌司,总算等到你们了!”许褚在城门口迎接。
赵掌司与许褚并不熟悉,最多也就是在军营见过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