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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梦桐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就注定与众不同,身为谢氏嫡系独女,她自幼便享受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优渥生活。

身上穿的是东海鲛人织就的云霞锦,发间戴的是南明火山孕育的赤玉簪,就连平日把玩的物件都是稀世罕见的灵材所制。

谢家为了培养这位千金,不惜重金聘请隐世大能亲自教导,待她及笄之年更是倾全族之力将她送入玄极宗修行。

入宗之后,谢梦桐那倾国倾城的容貌配上卓越的天赋,让她瞬间成为整个宗门最耀眼的存在,所到之处无不众星拱月,就连长老们都要对她喜爱有加。

这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待遇,堪称天道亲闺女。

谢梦桐对所谓\"三十六洲第一美人\"的虚名嗤之以鼻。

月栖梧?不过是个深居简出的病美人罢了,就算她出身月家又如何?

就算她确实生得倾国倾城又如何?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赏花宴都要丫鬟搀着的娇弱身子,也配和自己争辉?

谢梦桐把玩着腕间的九转玲珑镯,红唇微勾。她可是能在论剑台上连战三天三夜的主儿,哪像那位,怕是连剑都提不动吧?

但谢梦桐这辈子所有的骄傲,都在遇见墨少洲那一刻碎成了渣。

她堂堂谢家大小姐,玄极宗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偏偏在墨少洲面前活像个花痴。每次见到那位矜贵绝艳的大师兄,她都要死死掐住手心才能忍住不扑上去。

\"大师兄~\"这三个字从她嘴里喊出来,那婉转的尾音能绕梁三日,任谁都能听出她的千般心思,她想叫得应该是“夫君”。

墨少洲待她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失了师兄妹之礼,又绝不会多给半分遐想空间。

谢梦桐使尽浑身解数,从精心准备的灵茶到\"偶遇\"的剑法请教,甚至暗示父亲去墨家走动。可那位大师兄就像块捂不热的寒玉,连她故意落下的绣帕都能让侍从原封不动送回来。

直到宗门选试那日,天品风灵根甫一现世,测灵玉镜也承受不住威压裂作数块。狂风卷着灵气直冲九霄,搅得方圆百里云海翻腾,连护山大阵都为之震颤。

可她最在意的那个人,却对这个野丫头格外不同。那个向来清冷自持的墨少洲,竟会任由宁识当众顶撞而不动怒;那个对谁都保持距离的大师兄,竟会在秘境中把选择权交给一个外人。

谢梦桐死死攥紧手中的鲛绡帕子,看着前方并肩而立的两人,帕子上精致的海棠花绣纹早已被她掐得变了形。

宁识的美,与谢梦桐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她不像那些精心雕琢的世家贵女,也不似矫揉造作的宗门仙子。

她就如同山野间最恣意的风,带着竹叶的清香与山涧的澄澈,像一壶清茶佳酿,浑然天成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何时起,谢梦桐发现自己早就不在乎墨少洲如何了。

她恨的是宁识浑然天成的灵气,恨她有卓越天赋却毫不为意;恨她粗布麻衣竟比鲛绡更衬仙姿;最恨的是乡野丫头轻而易举就能赢得万众瞩目。

谢梦桐站在问心镜前,指节早已掐入掌心而不自知。镜面波纹荡漾,映出她逐渐扭曲的倒影。

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心底翻涌的恨意如毒藤疯长,缠绕上每一寸理智。

“宁识……”她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眼前浮现的尽是那乡野丫头恣意轻笑的模样——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毫无根基的野雀,能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求而不得的一切?

镜中黑雾渐浓,侵蚀着她最后的清明。谢梦桐呼吸越发急促,衣襟被冷汗浸透,却仍死死盯着镜面,仿佛要将那幻象中的身影撕碎。

眼前浮现出宁识那张永远似笑非笑的脸。那抹刺眼的笑容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最脆弱的神经。

\"杀了她......\"心魔的低语在耳畔萦绕,如同毒蛇吐信,\"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剑锋在阳光下折射出森冷寒光。没有半分犹豫,利刃直取咽喉——

宁识微微偏头,唇角勾起令人发狂的弧度:\"谢师姐~\"那轻佻的尾音像把钝刀,一寸寸凌迟着谢梦桐最后的理智。

谢梦桐的剑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猛地意识到这是问心镜的幻境!

可眼前的画面却愈发真实:神剑岛上,她被剑影宗数十人团团围住,刀光剑影间,那道熟悉的身影踏着漫天霞光而来。

宁识手中长剑轻旋,剑气如虹,将围攻者尽数逼退:\"你们这帮废物,\"她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歪头笑得恣意,\"连以多欺少都玩不明白?\"

幻境陡然翻转,谢梦桐眼前浮现出同福楼那日的荒唐场景——

她刚发现自己变成男儿身,正羞愤欲死地裹着衣衫,房门却突然被推开。

宁识那厮斜倚在门框上,目光轻佻地扫过她某处,竟还吹了声口哨:\"啧啧啧...\"尾音拖得九曲十八弯,\"谢师姐做了男人倒很是威猛~\"

语调活像个逛青楼的登徒浪子,偏生配着张清丽绝伦的脸。谢梦桐当时气得浑身发抖,此刻回想起来,却连耳根都烧得发烫。

谢梦桐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死死盯着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为什么?为什么连幻境都要提醒她,自己最恨的人,偏偏救过她的命?!

谢梦桐突然闭目凝神,手中长剑迸发出刺目灵光。她猛地睁眼,剑锋划破幻境,带起一道凌厉剑气:

\"宁识确有她的本事,\"剑风扫过之处,幻象寸寸碎裂,\"但我谢梦桐的剑,从不需要靠嫉妒他人来开锋!\"

最后一字落下,幻象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竟被她这一剑之劈得粉碎。谢梦桐收剑入鞘,额间冷汗未干,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此刻周围已是一片狼藉,数名弟子面色狰狞地在地上翻滚,被执事弟子匆忙拖出殿外救治。

不远处,楼寒江正盘膝调息,冷峻的面容此刻铁青得骇人,活似被人偷了媳妇还喜当爹。

……

楼寒江此生最不愿回首的,便是拜入仙门前的那些腌臜岁月。偏生命运弄人,他竟又回到了这个令他作呕的故土——铁山村。

这穷乡僻壤早已人丁凋零,但凡有点气力的青壮,不是外出求仙问道,便是进城谋生。

唯独他那不成器的爹,仍浑浑噩噩地窝在破屋里,与同样愚钝的娘日夜厮混,生下一窝唾鼻涕、满身泥垢的崽子,活像一窝没开化的畜生。

寒风呼啸的破屋里,十二岁的楼寒江蜷缩在角落。头顶是兄姐们模仿爹娘行径的暧昧声响,脚下是弟妹们挖着鼻涕往嘴里塞的腌臢模样。

他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抓起家里仅剩的半袋粗粮,赤着脚冲出那腌臢的破屋。寒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却跑得越来越快,直到一头撞进村东头那间摇摇欲坠的药铺。

\"教我本事!\"他死死攥着粮袋,指甲几乎要掐进粗粝的麻布,声音嘶哑得不像个孩子。

胡郎中正捣着药,闻言抬头,浑浊的老眼眯成一条缝:\"哟,这不是楼大家的四郎嘛?\"他故意拖长声调,油腻的手指比了个下流的手势,\"你爹那套'本事'还没学够?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药铺里顿时响起几个学徒的哄笑。楼寒江浑身发抖,却仍倔强地站着,仿佛要把脚下的泥地站穿。

胡郎中到底收下了他,却只当是添了头能干的牲口。白日里指使他犁田浇地、劈柴挑水,夜里还要他守着药炉添火。可楼寒江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每每借着添茶倒水的机会,死死盯着胡郎中开方的动作。

有次村里王婶来瞧头疼,胡郎中随手抓了把天麻。待他转身,楼寒江竟低声补了句:\"若加三钱钩藤,夜里便不会惊醒了。\"

胡郎中猛地回头,正对上少年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那眼神哪像个孩童,倒像是匹饿极了的狼崽子。

一年后的深秋,楼寒江刚送走一个腿生烂疮的庄稼汉,正用井水冲洗手上脓血。胡郎中忽然拎着酒壶晃过来,油灯将他佝偻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活像只人立的老蝙蝠。

\"四郎啊。\"老郎中喉咙里滚出黏腻的笑声,黄牙间漏着酒气,\"你可是咱们铁山村百年难遇的好苗子。\"枯藤似的手突然拍上他后颈,\"比你那废物爹强多了。\"

楼寒江后颈汗毛乍起,却已迟了。剧痛炸开后脑时,他看见老郎中袖口沾着的曼陀罗粉正簌簌往下掉。

再睁眼时,月光正从茅草棚的破洞漏进来。麻绳深深勒进他赤裸的皮肉,面前蹲着村长家那个痴闺女。

月光在草棚里碎成惨白的渣子。楼寒江咬破了下唇,铁锈味混着曼陀罗的腥苦在齿间蔓延。那痴女已不知天地为何物,剪刀划开的血痕像蚯蚓般爬满他的胸膛。

草帘外传来窸窣响动,胡郎中沙哑的嗓音混着村长的憨笑:\"老哥哥放心,这曼陀罗汁泡的合卺酒,保准三年内让你抱上大胖孙子...\"

少年喉间溢出的呜咽戛然而止。他睁着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草棚顶漏下的月光。那惨白的光斑在他眼中渐渐扭曲,化作无数柄断裂的仙剑。

他竟在这腌臢的草棚里失了童子身,被人生生断了剑修之路。

少年染血的嘴角忽然扯出一丝诡异的笑。指甲缝里嵌满泥垢的手,精准地摸到了藏在稻草下的药锄。

手腕划开的刹那,黑血顺着锄柄滴落在痴女雪白的衣襟上。那声尖叫还没溢出喉咙,药锄已经劈开了月光。当最后一个活人的眼珠滚到脚边时,他发现自己正踩着胡郎中那张永远凝固着惊惧的老脸。

楼寒江攥着从铁山村搜刮来的灵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药师谷山门前,求学的医子们锦衣华服,腰间玉简叮当作响。

他低头看着自己粗布衣上未洗净的血迹,那是用乌头粉送老郎中上路时溅上的。

\"下一个!\"执事弟子不耐烦地敲着名册。

楼寒江递上胡郎中的荐书,那弟子扫了一眼便嗤笑出声:\"赤脚大夫的学徒也敢来药师谷?\"随手将荐书扔进废纸篓,\"外门杂役倒还缺个倒夜香的。\"

验灵台上,执事弟子捏着楼寒江的腕脉突然挑眉。

他刻意提高嗓门,声音在寂静的验灵殿内格外刺耳:\"哟,这位小弟艳福不浅啊!\"指尖在脉门上重重一按,\"看这脉象,怕是当新郎官不久吧?\"

殿内霎时炸开哄笑。几个女弟子掩着嘴退开半步,男修们则挤眉弄眼地打量着他单薄的身形。那些黏腻的目光像毒蛇般爬过他的脖颈,最后都化作淬了毒的窃窃私语。

\"听说凡间穷苦人家,专让半大孩子配傻子传宗接代...\"

\"瞧他这副好皮相,指不定是给哪个富户当过小倌...\"

楼寒江踉跄着奔下山道,粗布鞋底被碎石磨穿也浑然不觉。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他重重栽进一片芦苇荡。

惊起的野鸭掠过他头顶时,混着血腥味的呜咽终于撕破喉咙。

昏迷中,他梦见铁山村的月光变成了淬毒的银针。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玄极宗青玉殿顶的星图。

长沅真人正用银箸拨弄他腕间灵脉,淡淡道:\"好狠的断脉手法,这般心性,合该入我玄极宗。\"

\"断脉?\"他喃喃自语,忽见铜镜中自己的倒影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一缕黑雾自他七窍渗出,在案几上凝成狰狞人面。

\"小郎君好健忘。\"魔气发出铁锈摩擦般的笑声,\"那夜你在芦苇荡咽气时,可是哭着说要踏平药师谷呢。\"

黑爪般的雾气抚过他新换的玄极宗服,\"本座不过借你三分魂魄,替你圆了这场大梦。\"

楼寒江在问心镜前浑身发抖,镜中不断闪回的画面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神魂。

铁山村的月光、药师谷的嘲笑、丹田里蠕动的魔气。所有不堪的回忆都在镜中扭曲成恶鬼的面容。

\"你让我看这些做什么?!\"他突然暴起,十指在镜面上抓出刺耳声响,\"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先把我推进粪坑的!\"

血泪混着癫狂的笑声砸在青玉砖上,溅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猛地抬头,镜中倒映的脸已经爬满蛛网般的魔纹:\"既然都说我是臭水沟里的蛆虫...\"

\"那就让整条仙道都尝尝腐臭的滋味!\"幻象轰然炸裂时,他听见自己丹田里传来魇心魔满意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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