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恺峰将鹿心上下几根血管全都扎紧,然后手起刀落。
一颗鹿心就被他完整地剥离出来了。
“喏,拿去吧!”
章氏赶紧用盆接住,去一边抓紧收拾起来。
鹿心血可是个好东西,能大补虚损,益精血,解痘毒、药毒等。
这东西虽然眼下用不到,但难保什么时候就会需要。
真到需要用的时候,想现找还不一定有呢!
章氏将鹿心血倒在盆里,拿到太阳下面去晒着。
毕竟鹿血这种东西没法保存。
只能等晒干之后取剩下的粉末再收起来。
将心血倒在盆里之后,章氏又把鹿心切片,也一起晒在外头。
虽然鹿心比不得心头血功效好,但也是好东西。
当天晚上,周氏十分大手笔地烤了一条鹿腿,还炖了两条排骨。
香味从灶间直冲出去,周围能闻到的几户人家都被馋得不行。
晚上,秦恺峰和秦仕谦跟冯天喝着酒吃着鹿肉。
妇人和孩子们直少尝了些烤鹿腿,更多还是在吃炖鹿排。
栓子显然更喜欢烤肉,连喷香的炖鹿排都没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眼神儿一直往烤鹿腿那边瞄。
但章氏说烤肉不好消化,而且热气更重,小孩子本就不能多吃,更不要说栓子明天还要吃药。
听了章氏这话,冯家人哪里还敢给栓子吃烤肉,反倒一个个儿都紧盯着他,生怕他自己过去偷吃。
参参躺在炕上,看着栓子一脸委屈的样子,忍不住撇撇嘴。
她心道,你小子好歹还能吃炖肉,我可是连肉味儿都没尝过一次呢!
我都还没委屈,你有啥好委屈的!
参参看着桌上的肉,闻着不断飘来的香味,口水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她以前在长白山深处,一长就是上千年,都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如今却开始嫌弃这具身体,长得也太慢了。
这样下去,自己啥时候才能亲口尝到这些美味啊!
章氏一边吃饭,一边还分心顾着参参。
虽然知道闺女乖得很,不会有什么事,却还是时不时地扭头看一眼才安心。
这会儿一扭头,就看见参参嘴里蓄积了不少口水,眼瞅着就要流出来了。
章氏赶紧扯过布巾帮她擦了。
这丫头别看人儿不大,但是特别爱干净。
一旦口水流出来弄到身上,她就浑身不舒服似的,必须给她换上干净衣裳才高兴。
冯大嫂这几天一直看着参参眼馋,看到这一幕感慨道:“这养女儿和养儿子可真是不一样,我家栓子小时候,口水鼻涕天天蹭得到处都是。
“他爹忙着上山,我们忙着地里和家里的活儿,根本也顾不得管他。
“好在这么不干不净的,到底是给拉扯大了。
“爱干净这一点上,小小子就是天生不如小闺女儿。”
栓子一听亲娘居然当众揭自己小时候的老底儿,脸瞬间就涨红了。
可此时临近傍晚,屋里本来就光线昏暗。
栓子自己又黑得跟炭似的。
脸红了也没人看得出来。
眼瞅着冯大嫂又准备开口说什么,栓子只好夹起一块鹿排放在她碗里道:“娘,你快吃!”
没想到这一下还把冯大嫂给感动到了。
“哎呦,我儿子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娘,给娘夹菜了。”
冯大嫂这么一说,冯大娘和冯天的目光瞬间就集中到了栓子身上。
两人虽然都没说话,心思却又好像都写在脸上了。
臭小子,就知道心疼你娘?
是爹对你不够好?
还是奶奶不够疼你?
栓子此时虽然还看不太懂大人这些复杂的情绪。
但是直觉告诉他,不赶紧做点什么,可能会让奶奶和阿爹不高兴。
于是栓子立刻行动起来,给冯大娘和冯天的碗里分别夹了一块鹿排。
这下子大家全都喜笑颜开,周氏和章氏更是齐齐夸赞起栓子来。
栓子后背上刚刚竖起来的汗毛也重新平息下来。
虽然还有些懵懂,但是感觉自己好像度过了一次危机。
秦家这边吃吃喝喝,气氛十分融洽的时候,胡家那边,胡老太太正在跟参把头发脾气。
“老头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咱家老大就这么白白死了么?
“就算你偏心老三,老大也是你亲儿子,还是长子。
“眼瞅要出殡了,你就啥也不做?”
听了这话,参把头气地把烟袋锅子往桌上狠狠一摔。
“这几句话,你都翻来覆去念好几天了!
“那你倒是说说,想让我做啥?
“老大被豹子叼走,这是那么多人眼睁睁看见的。
“你是觉得豹子能听懂人话,还是让我去山里找豹子,杀了它给老大偿命啊?
“余老太太那边到现在也没有大仙儿的任何指示。
“你想让我怎么办?
“老大没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所以我这几天也尽量让着你。
“但你也差不多该有个度吧?
“没完没了了?”
之前胡老太太念叨这些,参把头想着刚失去一个儿子,不愿跟她计较,便忍过去了。
谁知胡老太太却把他的沉默当成了自己可以得寸进尺的错误信号。
被参把头这样一说,胡老太太刚才还涨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身子瘫软,仿佛顷刻间老了十岁。
两行浑浊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难道老大就这么白白死了不成?”
“行了,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以后不要提了。
“你要记得,我肩上扛着的责任,可不光是咱们自家人,还有全村人。
“所以我做每一个决定都必须慎重。
“怎么可能像你们妇道人家那般目光短浅,想起一出是一出!”
胡老太太被参把头一番话训得抬不起头,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地抹着眼泪。
恰好此时,胡老三一头扎进来问:“爹,明天给大哥出殡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再看一遍?”
参把头摆摆手道:“不用了,你办事儿我还是放心的。
“你明天记得安排一个人,全程跟着大宝。
“一个是要随时提点他该做什么,一个是明天肯定人多,得有人护着点儿孩子。”
“爹,您放心吧,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行,你办事素来周全,倒是我白嘱咐一句了。”
“要不是爹总嘱咐我,我做事也不可能越来越周全。
“再说了,我现在跟您比还差得远呢!
“爹以后可要继续多嘱咐我,让我多跟您学本事才行!”
胡老三几句话,说得参把头心里格外熨帖。
胡老太太却听得心里头搓火。
她是真看不出,老三除了一张嘴会说之外,到底哪里比老大强。
靠着一张嘴就把老头子哄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想到这里,胡老太太起身准备要走,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听这些话了。
胡老三见状道:“娘,您这几天累坏了吧?今天早点儿睡吧,明个儿还要早起呢!”
原本只是儿子关心老娘的话。
却不知怎么戳中胡老太太的肺管子了。
她不敢跟参把头起劲儿,面对儿子的时候却没有这种心理负担。
“你大哥没了,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你说让我早点睡?那你告诉告诉我,怎么睡?
“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二十多岁的大儿子没了,我得多没心没肺才能睡得着?”
胡老三瞬间就被骂懵了。
他也不知道不过是一句正常的关心,到胡老太太嘴里怎么就歪成了这样。
不然自己还能咋说?
难道还能说让她今晚千万别睡,最好哭一晚上?
胡老太太骂完三儿子便一甩袖子走了。
留下了到现在也摸不到头脑的胡老三。
参把头叹了口气,老三进来这个时机也真是赶巧了。
正撞他娘生气这个点儿上了。
胡老太太甩手走了,参把头只能帮她收拾烂摊子。
“行了,不关你的事儿,你也别多想了。
“你大哥没了,你娘心里头难受。
“这几天她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胡老三闻言立刻道:“爹,我明白。
“我们心里头都难受得紧,更别说我娘了。
“再说了,娘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甭管对不对,那都是一说一过的事儿。
“天底下哪有儿子跟亲娘计较的道理。”
听了胡老三这话,参把头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
四个儿子里,就只有老三最出息,不但情绪稳定,最重要的是格局大。
只有老三这样的,才够格做自己的接班人。
想到这里,参把头叫住了正准备回去的胡老三。
“老三啊,正好趁着现在没事,我也睡不着,跟你交代点儿事。”
“爹,啥事儿啊?”胡老三忙了一天,其实已经又累又困了。
可听了这话,他也只好走进屋,在参把头对面坐下。
“按照往年的惯例,朝廷的人都是八月底到九月初这段时间过来。
“我如今双腿这样,以后怕是都很难再去放山了……”
胡老三听到这里,急忙打断道:“爹,你千万别这么说,等大哥的事儿办完,我就陪着你出去看大夫。
“镇上看不好咱就去县城,去府城,实在不行就去京城。
“我就不信了,难道京城的大夫还能治不好您的腿么!”
参把头摆摆手道:“你这孩子,急什么,先听我把话说完。
“爹也一把年纪了,在山上跑了大半辈子,甭管这腿能不能好,都不想再这么操劳了。
“正好这次趁着腿受伤,干脆就退下来吧。
“等今年朝廷的人来了之后,我带着你去见见,正好就把这件事儿定下来吧!
“还有,你小子成亲也快两年了。
“该抓紧点儿,快给爹生个大孙子了。
“爹退下来之后,就只想享受一把含饴弄孙的快乐了。
“以后咱们这个家,就要靠你撑着了!”
听得参把头这样说,胡老三心里一阵狂喜。
虽然他早就知道,在兄弟四个人里,爹一直是比较偏心他的。
但是参把头却一直没说过这些话,胡老三总归还是担心,会不会临门一脚了再有什么变故。
今天老爷子总算把接班这件事明确说出来了。
以胡老三对参把头的了解,这个决定他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不出意外的话,几乎是不会更改了。
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胡老三竟激动得有些哽咽。
但他嘴上还是没有着急把这件事确定下来,反而道:“爹,如果您是想歇一歇,那儿子愿意为您分担。
“不过您千万别说什么接班儿不接班儿的话。
“大哥虽然没了,但是我上头还有二哥呢!
“今后只要您用得着我,觉得我还能帮您做点事,您就只管吩咐我便是了。”
参老大听了这话,着实是老怀大慰,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行了,爹心里有数,就是先跟你念叨念叨。
“你今天也累坏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那我先回去了,爹,您也早点睡。”
听到屋里的动静,一直躲在后窗根儿底下偷听的胡老二赶紧脚底抹油,先溜了。
回到自己房间之后,胡老二却毫无睡意,虽说早就知道老头子偏心,但没想到他竟真要毫不犹豫地跳过自己,直接让老三接班。
不行,得想个法子阻止这件事才行。
胡老二深知自己各方面都比不过胡老三。
所以只有想法子先把胡老三解决掉。
这样只剩自己和老四两个人,那自己的优势就立刻明显许多了。
胡老二躺在炕上,绞尽脑汁想法子的时候,从参把头房里离开的胡老三却并没有回自己房间。
他借着月光去了雷家,把刚才参老大说的话,一五一十全告诉给自己的岳丈雷山荣。
雷山荣闻言大喜,拍着胡老三的肩膀道:“当初你爹登门来说亲的时候,我就特别看好你。
“你小子也果然没让我失望!
“你刚才做得很好,就算你爹说了这话,你也千万不能心急。
“等这件事在朝廷来人面前过了明路,才算彻底稳妥。”
雷山荣说完,想了想又道:“还有,最近你得多加小心,干啥都别自己行动。
“这样吧,先让我家那俩小子跟着你!”
胡老三闻言一愣,道:“倒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雷山荣却语重心长道:“你听我的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