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吃饭啊,用点力气!”
“刚才那个腿踢得不到位,再来一遍。”
“你这两个月是不是都没练功啊?”
秦恺峰抱着参参,站在院子里指导秦仕谦练功,嫌弃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参参倒是看得起劲,小脑袋随着秦仕谦的动作转来转去。
秦恺峰也是因为孙女爱看,所以乐得天天在院子里指导儿子练功。
不过这就苦了秦仕谦,每天被累得半死不说,还要被亲爹各种挑剔。
“还不是因为你失踪了,老三去找参把头家算账,被胡家四个儿子打伤了腿,养了一个多月才好点儿。”
周氏从屋里出来,把一个小帽子戴在参参脑袋上,给她遮挡一下阳光,顺便替儿子说了句公道话。
听了这话,秦恺峰才算作罢。
但是依旧没有放低标准。
“那你现在抓点紧,赶紧把落下的补回来。”
秦仕谦被累得说不出话。
当然,他也实在没啥可说的。
秦恺峰自幼习武,这么多年,无论酷暑都坚持练晨功,就连掉落崖底那些天都没放下。
秦仕谦虽然年富力强,但是真打起来,两个他捆在一起都不是老爷子的对手。
而秦恺峰失踪的这段时间,秦仕谦也切实体会到了,必须自己本事过硬,才能保护家人这个道理。
虽说他被流放之前,也已经是殿前都虞候,能够统领御前侍卫,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秦仕谦曾经也觉得颇为志得意满。
但被流放至此才发现,他在京城的时候,其实一直没有脱离过父亲和哥哥们的羽翼,被保护的太好了。
而现在他必须让自己快速成长起来,成为能为全家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才行。
周氏见秦恺峰一个手抱着参参,一个手还要去指点秦仕谦,也跟出来道:“爹,要不把参参给我吧,你抱了这么久累了吧?”
自打秦恺峰和秦仕谦回来之后,家里几乎顿顿都有肉吃。
不但章氏被补得面色红润,就连奶水都比以前更充盈了。
参参天天吃得饱饱的,越长越好。
简直像迎风生长的小树苗似的,蹭蹭地往上窜。
章氏如今抱着,都觉得闺女沉甸甸地压手了。
“参参才多重啊!”秦恺峰却一挥手道,“别说才抱了这么一会儿,抱一天都累不着我。
“再说了,参参也喜欢爷爷抱着对不对?”
秦恺峰满脸堆笑地问怀里的孙女。
“啊啊——”
参参居然还真回应了他。
秦恺峰是有童子功在身上的,抱起孩子来也稳得很。
而且参参也感觉到了,奶奶和娘亲抱着自己,时间长了就会腰疼胳膊疼。
所以现在她一有空就黏着秦恺峰,也是想让奶奶和娘亲多歇歇。
“看见没有,参参都说了喜欢我抱着!”秦恺峰立刻像是找到了什么佐证似的。
婆媳俩见状,心里说没有失落感那绝对是假的。
周氏自不必说,从参参出生开始,就是她一手照顾的。
明明之前还跟自己最亲,怎么老头子一回来就都变了呢?
章氏也着实没想到,公公秦恺峰在她心里一直都是很严肃,脾气也有些火爆的印象。
直到被流放这一路,接触的多了,才渐渐发现公公也没她以为的那么严肃。
但是万万没想到,以前在京城对孙子们都不假颜色的老爷子,却对参参如此不加掩饰的宠爱。
周氏只在心里稍稍失落了一会儿,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反倒担心起儿媳会不会心里有芥蒂。
“人家老话都说隔辈亲,我当初还觉得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准呢!
“在京城那会儿,老头子对几个孙子也都不远不近的,也看不出他更喜欢谁。
“逢年过节见个面,不是问孩子的学业就是考校武功。
“弄得孩子们见到他,都跟老鼠见到猫儿似的。
“谁成想根本不是隔辈亲的问题,是老大和老二都没生出闺女的问题。
“如今有了参参,他比谁都亲。”
章氏听了婆婆这话,心里的确好受了许多。
“参参能得公公喜欢,是她的福气。”
只不过这话说完,婆媳俩同时都沉默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如果不是全家流放到这里,参参现在若是在京城,过的该是怎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日子啊!
不过婆媳俩估计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如果真让参参来选的话,她肯定选择留在长白山。
京城有长白山自由么?
京城有长白山灵气足么?
更不要说京城里还有个昏庸无道的狗皇帝!
谁要去那个什么鬼京城啊!
秦仕谦此时已经被练得气喘吁吁,稍微一动弹,浑身的汗珠子像下雨似的往下掉。
秦恺峰却觉得还不到时候,刚想再说点什么,不料却突然有人登门来访。
“秦将军,忙着呢?”
来人也是被流放至此的犯人,原户部侍郎卢文石。
卢家比秦家流放的更早,如今已经在松江村待了三年。
“现在可不敢这么叫了。”秦恺峰忙道,“我叫你老卢,你叫我老秦,如何?”
“要不这样,秦大哥,你比我虚长几岁,不如我叫你一声秦大哥,你叫我卢老弟如何?”
“卢老弟真是太客气了,快进屋坐。”
秦恺峰嘴上应着,心下却疑惑不已,以前在朝中的时候,自家跟卢家就没什么交情。
来到松江村之后,也一直没什么来往。
卢文石今天突然登门,还这么客气,也不知所为何事。
两个人回屋坐定,周氏见状便带着章氏,借口挖野菜避了出去。
秦仕谦则依旧在院里练功,顺便也帮忙看着点儿周围的动静,以免屋里两个老爷子说话被人听了去。
“秦大哥,最近村里的动向,你应该都知道吧?”
秦恺峰不知卢文石的来意,便道:“最近胡家忙着找胡老大,金家忙着找老金头,都忙得不可开交,都没工夫管咱们了,也算是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啊!”
“但这样的安稳只是暂时的啊!”卢文石叹了口气。
没说几句,秦恺峰就有点不耐烦了。
“卢老弟,说实话,我是个大老粗,实在搞不懂你们文人那一套。
“你到底有啥事儿,不如直说吧!”
卢文石也不以为忤,反倒问了秦恺峰一个问题。
“秦大哥,你可知道,长白山这边的冬天是啥样的么?”
“这边这么靠北,肯定很冷吧……”秦恺峰挠挠头道,他还真不是很清楚。
卢文石见状便道:“松江村这里,每年过了中秋天就越来越冷,九月份就会开始下雪,一直到来年四月份才能彻底化冻。
“八个月?”秦恺峰在心里一算,整个人都震惊了。
“不光如此,山上雪厚的地方,人进去都没顶。
“河里的冰更是厚得凿很难凿穿……
“村里每年冬天都会有人因为冻饿而过世。
“这可不是个小事儿啊!”
秦恺峰自然听懂了卢文石的意思。
每年长达八个月的下雪冰冻期,无论山上还是地里,都没办法种菜。
山上雪深没顶,打猎的难度可想而知有多大。
就连河里都有那么厚的冰,连鱼都捞不到。
“那你们以前都是怎么过冬的?”秦恺峰问。
“我们第一年到这儿的时候,毫无经验,没有准备好足够的木柴和粮食。
“那年冬天,我娘,我大哥和侄子就都没了。
“第二年,我们吸取教训,弄了很多木柴,晒了很多野菜,存了白菜和土豆,还偷偷存了一些肉干。
“大家饥一顿饱一顿的,总算熬过了冬天,但是我媳妇还是落下了病根儿,到现在都一变天就难受得厉害……”
听到这里,秦恺峰已经彻底严肃起来。
他怀里的参参却已经听得昏昏欲睡。
冬天又如何,只要有她在,家里怎么可能缺吃的。
见乖孙女打了个呵欠,秦恺峰立刻调整个姿势,轻拍两下,自己更是放低了声音问:“如此说来,咱们必须从现在就开始为冬天做准备了!”
“是啊!”卢文石见状,也跟着压低声音,“但是一家的力量终究有限,我们想着,能不能大家齐心协力来做这件事。”
被流放到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文官。
一个个儿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
别说上山打猎了,刚来的时候连劈柴都劈不动。
就连跟着参把头上山,都容易死在山上下不来。
如今见秦恺峰和秦仕谦经过这么多天,居然好好地从山上回来了。
这帮人顿时动了心思,想要联合秦家一起为过冬做准备。
“但是,胡家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咱们联手的吧?”
松江村虽然没有驻军,但是四面环山,流放至此的犯人根本逃不出去。
饶是这样,胡家在对待这些流放犯的时候,还是十分谨慎,绝对不允许他们抱团儿取暖,生怕他们生事。
所以之前章氏生孩子,跟秦家相熟的几户人家,都是半夜抹黑过来送些东西。
也正是怕被胡家人看到,徒生事端。
听得秦恺峰这么说,卢文石突然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道:“秦大哥,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第二件事。”
“什么事?”秦恺峰被卢文石的态度弄得,也下意识挺起腰杆。
“你有没有想过,扳倒胡家?”
“啊?”秦恺峰没想到卢文石居然敢说这样的话,下意识左右看,生怕被外人听去了。
好在这里也没有外人,院子里有秦仕谦守着,周氏和章氏在后院不远处挖山菜,自己怀里只有乖孙女在。
“卢老弟,慎言,当心隔墙有耳啊!”
卢文石把话说出来之后,人却瞬间轻松了。
“秦大哥,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跑来跟你说这件事的。
“你就甘心咱们在这里一直被胡家压迫着么?
“说好听了他们是采参人,说不好听了,胡家就是个土匪窝子!
“你家来得晚,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们被他家祸害的有多惨……”
卢文石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
“我们私底下早就商量过不知多少次了,但就差一个能领头的人啊!”
秦恺峰这才终于搞清楚卢文石此番的目的。
这是想让自己牵头,带着一众流放犯“造反夺权”啊!
“咱们村里虽然没有驻军,但我听说每年秋天,朝廷都会派人来收人参,到时候岂不就会被发现了么?”
“他们的任务就是看人参和皮子够不够数,根本不管其他。
“咱们把胡家端了,到时候再从村里挑一户人家负责跟朝廷来人接洽就是了。”
看得出来,卢文石真的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很多事情他都早就想过对策了。
但秦恺峰却还是有些犹豫。
端了胡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周氏和章氏的娘家都还在京城,自家长子和次子也都被流放到了不同的地方。
一旦自己在这边有什么举动,不知会不会影响到他们。
不过秦恺峰也没有一口拒绝,只道:“卢老弟,这不是小事儿,你容我好生想想。”
卢文石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也不再纠缠,起身道:“秦大哥,我信得过你,这件事无论成不成,咱们那儿说那儿了。
“都说出来我心里头也就松快了,行了,我先走了。”
看着卢文石头也不回地走了,秦恺峰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把压力都丢给我了,你可不轻松了么!
这下换我不轻松了。
见卢文石离开了,周氏,章氏和秦仕谦也都回来了。
秦恺峰也没瞒着家里人,把卢文石的来意简单说了一下。
秦仕谦第一个表示支持。
“爹,你是不知道,胡家有多仗势欺人。
“我早就想收拾他家了!”
秦恺峰便又说了自己的顾虑。
没想到周氏沉吟片刻却道:“我倒觉得,这件事没那么严重。
“咱们又不是要造反,只不过是想扳倒胡家罢了。
“胡家算个什么东西?他们又代表不了朝廷。
“咱们推倒胡家之后,换别人来做这个参把头,还不是一样?
“京城那些人管天管地,还能管到这深山老林里换了个参把头么?”
秦恺峰听了这话,瞬间如醍醐灌顶。
对啊!
可不正是这么个道理。
秦恺峰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道:“新一任的参把头,可要慎重选择,千万不能搞出第二个胡家来啊!”
秦仕谦这下子也有了想法,忙道:“爹,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让金叔来做新一任的参把头,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