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闲时节,家里没太多活,秦若水来的正是时候。
赵彩珍要给秦若水包韭菜油渣青麦饺子,周援朝下午要去浇洋葱地。
对和泥的钟爱是孩子的天性,正如男人对一根非常直溜的棍子的执着。
秦若水要去看浇地,赵彩珍宠溺地给她换上自己穿的胶鞋和无兜中山装,怕晒黑从箱底找出一条红包巾给裹上。
周南看到她这打扮走出来,笑得跟哭似的,古灵精怪就算了,这姑娘纯打一个接地气,她是这片土地上的精灵,她直接从土里冒出来你都觉得很正常。
水渠是混凝土打造的U形槽,半米宽,深不到半米。从庄院旁水井机房的圆盘池接出,笔直地铺向整个二十亩地的尽头。将田地和防风林、林荫道一分为二,互不打扰。
机房合上闸,抽水机开始轰鸣。没两分钟,盘口粗晶莹剔透的井水自井口喷涌而出,在圆盘池中盘旋了一下,顺着水渠缓缓流去。
“好纯净的水!我要喝。”秦若水拍着手双脚蹦着。
“凉!少喝,我拉着你,你直接在接头处喝,圆盘里的水不干净。”
周南想拉住她袖子的,秦若水却将手给了他。算了,权当是妹妹吧,哥哥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保证她的安全是第一位。
当秦若水倾斜着身体,将头歪着靠近水源,花瓣般的唇张开,粉红的舌头尝试着探了几下,闭上的大眼睛紧眯了几下,如翡翠的水滴自她如玉般温润白皙的脸上溅落,周南痴痴地望着魂飞云外。
“走啦!太好喝了,下次我还来。”
周南像个木偶似地被秦若水牵着走了好一截,他没料到下一刻是社死。
周援朝本来从果园出来走向水渠边的,生生原地一百八旋转,扛着铁锹铿锵有力地正步走回去了。赵彩珍正在割韭菜,直起的腰马上下沉,机械舞都不敢这么做。他俩都努力装作没看见自己的孽子和秦若水。
“阿姨,哥哥不带我去看洋葱地浇水,我拉他呢!”
“啊——对对对!”
周南欲盖弥彰。
“南南,带妹妹去玩,迁就着点,小心滑到。”
赵彩珍眼里多了丝光彩,更多了许多慈爱。她转头温柔地瞪了一眼周援朝,责怪他装都不会装,那么生硬,肯定让孩子看出来了。
秦若水蹦蹦跳跳地,一会看马铃薯的白花,一会看苜蓿的紫花,左手攥一把狗尾草,右手抓一把豆荚。
不走寻常路,在合抱的白杨下绕来绕去,在不足十公分的水渠边上笔直地行走,不是周南在后面护着,好几次差地掉渠里。
直接乱来,她白净如玉的手直接插进泥里,搬动着泥块,把渠水引向洋葱地。半亩地是一块,她看着快浇满了,屁颠屁颠从周援朝手里要来铁锹,跑到下一块先修个土堤挡水,再跑回来豁开水,堵向洋葱地的进水口。
玩了会她坐在地上双手抱膝。
“哥哥,你不是小气的人对吧?”
“必须的必。”
“我想有空时在你家住,你不介意我带着电视、洗衣机、衣柜还有我的碗筷吧?”
“额……好吧。”
“不许反悔!来,击掌,我给阿姨说过了,她同意了。”
那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又眯成一朵好看的花。周南无力地举起手掌,心里有种半生归来家被偷的感觉。
农村的月亮很亮,周南将老旧的餐桌搬到当院,四人开始晚饭。
风吹着玉兰树叶密密地翻响,禅忽停又开始嘶叫,墙壁上的牵牛花为地盘在暗暗打架。
中午的鸡肉卷又被秦若水干没四个,饺子一碗没了。赵彩珍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西瓜,一刀两半,直接将一半递给秦若水,中间插上汤勺。这偏爱让周南都嫉妒。
那晚的月亮是非常圆的。
“爸,番茄熟了就雇人吧,直接开二十一天,高过行情五块好挑人,管顿饭,这个待遇可以保质保量给秦叔叔供货,您照看着就行了,别老想着什么都自己干什么钱都省。”
“嗯,咱拿了人家钱就得把事办好,你回去多走动,人家对咱可是掏心掏肺。”周援朝答应的事板上钉钉的,从未闪失过。
周南顺着枕头看向周援朝,月光映进来,那面部已经很苍老,这才刚过不惑之年。
西房的灯亮着,不知道秦若水和赵彩珍聊了什么,一会有古老的歌谣传出,再后来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射着大地……”。
北凉的夜,是那么静,那么静,歌儿轻轻唱,风儿轻轻吹。
午后,要去城里了,明天周一。
秦若水出了大门,眷恋地看了院落一眼,和赵彩珍抱了抱,给周援朝笑了笑,转过脸钻进车里,眼睛里有珍珠滚出。
秦卫东岂能不懂这种对一个完整的家的眷恋,头没回递给她一方白毛巾。
“我非常喜欢赵阿姨,还有他们家,我能常来看看吗?”秦若水情绪稍稳定后在征求秦卫东的意见。
“我也喜欢这个温暖的家庭,以后我有空就送你来,没空你自己来。”秦卫东心里没丝毫波澜,只要有益于女儿的身心健康,他愿意跋涉无限远,何况女儿在意的不仅仅是这个家的氛围,而是人。
周南将半编织袋烤饼还有一筐番茄两只兔子装进了后备箱。
车子还没开动引来围观,乡亲们有远远看着的,有故意经过不经意看很久的,孩子们则第二次结伴近距离观看,也有大妈交头接耳,表情严肃神秘。
在挥别中两排高大的白杨向后移去,笔直的柏油马路像黑色的丝带。
“秦叔,还有个生意我想等高考完做,北凉的水太完美,水溶解性固体不超过200,浊度0.25,ph7.2,硬度168.灭菌后直接灌进瓶子里就是高质量饮用水,吊打国内所有品牌。”
车子猛得一刹,秦卫东把车停到路边死死看着周南的双眼。
“二爸,我昨天直接对着水源美美喝了几大口,甘甜清爽肚子不疼。”秦若水炫耀道。
“你是怎么想到的,周南!水质好我知道,祁连山的雪水渗透下去成为地下水,经过沉淀和地层过滤,我们都知道好,但你用数字具体了后我居然洞若观火。”秦卫东英武的脸颊明显有点颤动。
“具体点,我想听听你怎么做。”
“先做水质检测,找个地,打个百米深井,盖厂房,引进灭菌灌装分装生产线,搞个包装间,吹塑瓶可以自己设计外包,取名‘祁连山’,写点文案,注册商标,申请专利,做品牌营销,销往全国,也可以卖到中东去嘛。能解决无工可打,无税可收,无项目可投等囧境。”
秦卫东掏出烟猛吸两口。
“你五一,我和若水共四九,资金明天就可到位,地皮明天就能批,本地有钻井队,手续我去办,前期投资我从利润里划过,你身份证给我。”
周南“……”
秦若水“……”
“秦叔你这执行力我老感觉是上战场。”周南还是先开口。
“上过,79年的事,一秒犹豫人就没了。”
“地不好批,其他都还行,设备山北那边有好的配套设施。”周南娓娓道,同时他也在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秦卫东这涌泉之恩,如何得报,那你当我岳父?我给咱家搞到财务自由,我才能放心去追求那顶级智武勇不是?
“北凉令李培霞是我——朋友,我在帮她也帮自己。”秦卫东目光突然变得坚毅有力。
秦若水突然起身,两只软糯q弹的手抱住周南的头假装要掰开:“我要看看你的脑袋里有什么,为什么这么聪明!忍你很久了,你这么厉害读书干什么,学校不需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