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跳的条凳刚举到半空，后颈突然一凉。
黑雾裹着的结界像块活物，“唰”地收紧，压得她膝盖一弯，差点栽进青石板缝里。
头顶传来细碎的裂响，抬头望去，方才好不容易找到的符文破绽处竟爬满蛛网似的黑纹，那些原本闪着微光的金色纹路全被吞了个干净。
“小跳！”霍无赖的鬼魂形态被挤成扁片，像张被拍在墙上的皮影，“这老匹夫把结界升级了！”
秦慕云站在结界外，血衣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指尖缠绕着黑雾，每动一下，结界便往下沉三分。
林小跳听见肋骨发出“咔咔”的预警声，额角渗出冷汗——再这么压下去，她怕是要变成人形柿饼。
“本王说过……”秦慕云的笑声像锈了的风箱，“你们赢不了。”
花无缺扶着墙直喘气，水袖被结界刮出几道口子，妖媚的眼尾都皱成了团：“他的怨气比方才强了三成，再这么耗下去，不等破结界，咱们先被压成渣。”
陆九霄的官靴在地上碾出半道深痕，他握紧腰间的斩妖刀，刀鞘撞在青砖上迸出火星：“先前那处破绽被封死了，难道真的无计可施？”
林小跳咬着牙扯下袖扣，那是块祖传的青铜虎符，此刻正发烫——霍家后人对邪祟的感应向来敏锐，可如今连虎符都在发抖，可见这结界棘手到了极点。
她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突然瞥见秦慕云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手……在轻轻打着拍子？
“老霍！”她突然拽住霍无赖的“衣角”（虽然鬼魂没有实体），“你之前说秦慕云年轻时是戏痴，尤其爱《霓裳羽衣舞》？”
“对啊！”霍无赖被挤得五官变形，闻言眼睛一亮，“当年他在戏园子里扮杨贵妃，水袖能绕梁三圈——哎你问这个作甚？”
林小跳指了指秦慕云微颤的指尖：“他现在的小动作，和当年看《霓裳》时一模一样！”
霍无赖的鬼魂突然“嘭”地胀回原样，飘到林小跳面前时还转了个圈：“你是说……用舞蹈干扰他？”
“活人跳舞他未必看，”林小跳咧开嘴笑，“但要是他当年的老伙计跳呢？”
陆九霄的刀鞘“当啷”掉在地上：“你们疯了？这是恶鬼王，不是戏园子听曲儿的看客！”
“捕头大人，”林小跳捡起条凳往肩上一扛，“你见过哪个看客被戳中爱好还能保持冷静的？上回我在茶楼说《白蛇传》，张屠户听入迷连猪跑了都没发现——老霍，上！”
霍无赖的鬼魂突然凝出实体。
他原本穿的是件褪色的青衫，此刻竟“唰”地抖出件缀满珠片的舞衣——也不知是从哪个戏班鬼那儿顺来的。
广袖一扬，他清了清嗓子：“祖宗我当年可是霍家舞狮队的c位，这《霓裳》……咳，虽然后来改跳现代舞了，但融会贯通嘛！”
“现代舞？”花无缺挑眉。
“广场坝坝舞！”霍无赖理直气壮，“我附在王阿婆的收音机上偷学了三个月，那《最炫民族风》的动作，比她孙女跳得还齐整！”
话音未落，他已经踮起脚，广袖划出个圆润的弧——前半段是《霓裳羽衣舞》的柔曼，转着转着突然抖肩扭胯，左手比出“比心”手势，右手在头顶画圈，活像只被雷劈了的白鹤。
“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霍无赖扯着嗓子喊，调门跑成了山歌，“右边画道彩虹！”
结界里的众人：“……”
陆九霄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抄起斩妖刀指向霍无赖，刀把都在发抖：“你这是亵渎先祖！成何体统！”
“老陆你懂什么！”林小跳憋笑憋得肩膀直颤，“这叫传统与现代的完美融合——老霍，下一个动作！”
霍无赖得令，原本要收的广袖突然“啪”地甩开，来了段标准的“托马斯回旋”，青石板上被带起一圈尘雾。
转得头晕时还不忘补一句：“当年杨贵妃要是会这个，唐玄宗得把华清池改成蹦迪池！”
秦慕云的红瞳果然晃了晃。
他望着结界里那个上蹿下跳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这动作他熟啊！
当年他在戏园子里练《霓裳》，霍无赖总蹲在后台啃瓜子，说什么“这舞缺把火”，现在看来，这火怕不是把他的脑子烧着了？
结界的压迫感肉眼可见地松了些。
林小跳立刻扯着花无缺的袖子往符文破绽处凑：“快！趁他分神！”
花无缺的指尖拂过结界表面，黑雾被撩开一角，露出底下泛着幽蓝的纹路：“这些符文在流动，像……像戏班里的水袖？”
陆九霄也凑过来，刚才的愤怒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拓印纸，快速描摹着符文轨迹：“果然！秦慕云的鬼术融合了戏文里的‘走水’‘流云’，这结界的运转规律和《霓裳》的起承转合如出一辙！”
“那破法是不是——”林小跳眼睛发亮。
“打断他的‘舞兴’！”三人异口同声。
霍无赖正跳到兴头上。
他左脚踢了个高抬腿（差点劈叉），右手比出“蹦迪手势”，广袖被甩成螺旋桨，嘴里还哼着跑调的《最炫民族风》：“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老霍！加把劲！”林小跳大喊，“把《酒醉的蝴蝶》也混进去！”
“得嘞！”霍无赖立刻改了动作，左手叉腰，右手在脸侧扇动，活像只抽风的蝴蝶，“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
秦慕云的红瞳彻底乱了。
他盯着这个把《霓裳》跳成杂耍的老伙计，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是笑，还是气？
就在这时，陆九霄突然低喝：“看！符文的流动变慢了！”
花无缺的指尖凝出鬼气，轻轻一戳：“这里！有处纹路重叠了！”
林小跳摸出怀里的虎符，青铜表面的虎纹突然泛起金光。
她对准那处重叠的纹路一按，虎符竟像磁铁般吸了上去，“滋啦”一声，黑雾被灼出个巴掌大的窟窿。
“成了！”林小跳欢呼。
可就在这时，秦慕云突然仰头长啸。
黑雾如沸水般翻涌，刚才松动的结界“轰”地重新压下。
霍无赖被气流掀得撞在墙上，舞衣的珠片掉了一地，活像只被拔了毛的孔雀。
“小跳！”他扒着墙爬起来，“老匹夫回神了！”
林小跳抹了把脸上的血，望着重新闭合的窟窿，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捡起地上的珠片，在手里转了转——珠片上沾着些幽蓝的碎屑，那是结界符文的残片。
“老霍，”她冲鬼魂招了招手，“刚才那支舞，再跳一遍。”
霍无赖扶着腰直喘气：“祖宗我这把老骨头，再跳要散架了！”
“再加个‘科目三’？”林小跳坏笑。
霍无赖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来就来！不过先说好——”他抖了抖只剩半片的广袖，“下回破结界，换你跳！”
秦慕云的血衣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结界里那群闹哄哄的人，红瞳里的怒火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那是种复杂的、夹杂着怀念与不甘的光。
而林小跳的指尖，正悄悄按在虎符上。
她望着秦慕云微颤的指尖，突然想起方才花无缺的话：“这些符文的流动，像戏班里的水袖。”
水袖……收放。
她的嘴角慢慢扬起。
远处，霍无赖已经摆好了“科目三”的起手式，广袖一甩，吼得比刚才还响：“左脚右边跟我一起摇——”
陆九霄扶额长叹，却还是默默摸出了第二张拓印纸。
花无缺望着林小跳发亮的眼睛，妖媚的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结界深处，那处被虎符灼出的窟窿虽然闭合，却留下了一丝极淡的金芒——像颗种子，正悄悄发着芽。
秦慕云的笑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狠，却也更急。
林小跳望着他，突然举起条凳，冲众人喊：“都精神点！这老匹夫啊……”她的眼睛弯成月牙，“怕不是要被咱们的舞，跳回当年的戏园子了。”
风卷着黑雾掠过众人的发梢。
没人注意到，林小跳的虎符上，那道金芒又亮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