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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比起一个人莽撞地进到雾区中,等待魔法师们使用风系魔法清理雾气才是更加稳妥的选择。

马可仕是这么认为的。

但特蕾西娅却有截然不同的想法。

现在的白鲸主动降低高度发起进攻,所以他们才有反击的机会,如果再让它逃到高空中,凭借魔法师一点伤害没有的魔法攻击,讨伐根本是天方夜谭。

不能把主动权拱手让出,否则整支讨伐队就会被温水煮青蛙,在白鲸的雾气中消失殆尽。

只是……环境比预期中还要糟糕。

被白鲸的雾气包裹,视野糟到宛如置身沙暴,连周围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好在死神的加护仍在发挥作用,地面上流淌着白鲸新鲜的血液,时不时传来液体从空中落到地面上的声音。

特蕾西娅握紧龙剑雷德的剑柄,面露凝重。感受着雾气中庞然大物的移动,她找好方向,飞快地转身,双手持剑猛地向下一劈。

一道由纯粹玛娜构成的剑气破开白雾,精准击中了藏在雾中的白鲸。

“击中了!”

坚韧的皮肤被切开,血液从愈合不了的伤口中涌出,白鲸痛苦地翻滚着身体,想要回到高空上。

特蕾西娅抓住机会纵身一跃,将龙剑对准白鲸的头狠狠砍下。

“我说啊。”

不合时宜的男声响起。

紧接着,一道无形的攻击落在了龙剑雷德身上,几乎是毫无抵抗力的,特蕾西娅向后飞了出去。

她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几分,在空中翻身后稳稳落到地面。

握着龙剑的手微微发颤,如果不是避开了那道诡异攻击的方向,恐怕对方一击便可卸掉特蕾西娅的武器。

“不顾我的意愿就要对我的宠物动手是要闹哪样啊?我可以认为这是对我权利的践踏吗?”

白发男子穿着与他发色相衬的长袍,从雾中缓慢走出,他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傲慢,看向特蕾西娅的目光也装满了厌恶。

“你是谁?”

特蕾西娅皱着眉,质问眼前的男子。

即将讨伐成功的白鲸被莫名其妙的人放跑,任谁都会一肚子怒气,如果不是捉摸不透对方的攻击方式,特蕾西娅已经提剑冲了上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不认识我啊!但我认识你,当代的剑圣特蕾西娅.范.阿斯特雷亚。”

白衣男子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双手一摊,用无语的口吻接着说道。

“嘛——虽然我本人对什么剑圣,剑鬼,这种虚名的头衔不感兴趣,听上去就像是除了挥剑以外什么也不会的人的绰号,但是既然碰上了…我倒想试试看所谓的剑圣究竟有多么厉害。”

说到最后,男子双手插兜,嘴角上扬,戏谑地看着特蕾西娅。

“你是魔女教的人!?”

“还说是敏感还是迟钝呢?嘛——算了,我是魔女教大罪司教,强欲担当,雷古勒斯.柯尔尼亚斯——这个世上最容易满足!人生最圆满的人!给我记住了,剑圣。”

望着陷入沉默的特蕾西娅,雷古勒斯不高兴地用脚尖敲击着地面。

“我说啊!又不说话又不对我发起攻击,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避免战斗的发生。”

特蕾西娅说着不符合她身份的话,这完全不在雷古勒斯的预料之内,但雷古勒斯却显得很开心,他像是找到知己一般,开始同特蕾西娅诉说。

“是啊是啊!斗争什么的,最讨厌了。我的愿望仅仅是能一直持续这种平凡无奇,沉稳安宁的时间就够了,除此之外我不奢望什么。没错,这样是最妥善的,毕竟我的手掌太小,掌握不住太多的欲望。但是…”

沉醉于自己演讲的雷古勒斯声音突然一沉。

“这可不好啊,你可是剑圣,背负着整个王国希望的高尚的剑圣啊。如今却因为自己的私欲而放弃争斗,这可不好啊。”

话音未落,特蕾西娅便冲至雷古勒斯身前,将剑砍在雷古勒斯的腰上。

可锋利无比的龙剑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连雷古勒斯的白色礼服都没能切开……不,准确来说,是连褶皱都没有造成。

雷古勒斯盯着特蕾西娅,面庞逐渐扭曲,他一掌推开特蕾西娅,拍了拍自己一尘不染的礼服,怒斥道。

“哈?身为王国的当代剑圣,一边说着不喜欢争斗,一边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你还有一丁点底线吗?而且我没有同意你先攻击吧?就算是战斗,也要讲道理讲规矩。不把我放在眼里,自顾自就砍了上来,是在蔑视我的权利——我为数不多的私人财产吧!”

雷古勒斯暴怒道,在他抬起手要发动权能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冷静下来,雷古勒斯司教。”

柔美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让特蕾西娅颤栗地抬起头。

只见雷古勒斯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名白金色头发的少女,少女柔和微笑,朝着特蕾西娅投以无常和蔼的慈悲眼神。

那是不协调且扭曲,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情感。

雷古勒斯扭曲的面庞愈发扭曲,他强忍心中的怒火,咬着牙安静了下来,他回过头,确认了来人的身份,不满的说道。

“阻止我是你的自由,没错,这是你自由意志的体现,我应当尊重。但是你叫我来不就是处理这个女人的吗?”

雷古勒斯手指着特蕾西娅,少女摇摇头,温柔的声音传入雷古勒斯和特蕾西娅的耳中。

“不,雷古勒斯司教,你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要做。”

突然出现的少女是连魔女教大罪司教都会顾忌的存在,特蕾西娅没有再去询问“对方是谁”这种愚蠢的问题。

拄着龙剑站稳身子,特蕾西娅将剑尖对准了两人。

她已经做好了死战的觉悟!

自打雷古勒斯出现开始,撤退这一选项就已经在选择清单上被划掉了。

撤退,往哪里撤?撤到哪里才算足够?讨伐队的其他人又该怎么办呢?

特蕾西娅想了很多,想到最后,她的思绪飘回到出征前的那天夜晚。

年幼懂事的孙子抬起头,带着期望问道:“那…祖母……会赢吗?”

“嗯,会赢的。”

似乎在回应着孙子的期待,现实里,特蕾西娅握紧了手里的龙剑。

她伤不到雷古勒斯,也不觉得能用剑伤到后出现的那名少女。死神的加护此刻变得毫无用武之地,她唯一的依靠便是从叔叔身上继承的剑圣加护。

“你想用一把断剑做什么呢?”

断剑?

少女莫名其妙的话语让特蕾西娅感到一丝诧异。

龙剑是初代剑圣传承下来的宝剑,能够斩杀不可斩杀之物。就算不知道这一点,光看外表也不可能用断剑来形容。

“你说什…额……”

突然,特蕾西娅痛苦地捂着头,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不知道原因,但潜意识告诉她大脑中传来的异样与那名少女脱不开干系。

这种被撕裂地痛苦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特蕾西娅在原地喘着气,汗水从脸颊滑落。

她默默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眼睛和手脚都没有发现问题,就好像那股痛苦只是专门来折磨她的一样。

但仔细检查过后,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那是些许,却又极大的异样感。

特蕾西娅心想着,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了自己手上的断剑。

断剑?

“加护……”

剑圣加护的感觉越来越淡。

不管远离剑多远都不曾消失的感觉,现在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莱茵哈鲁特!”

就像是叔叔弗莱巴尔察觉到是特蕾西娅继承加护那样,特蕾西娅顿时知道了体内原本的加护是由谁来继承。

她确认下一任剑圣就是莱茵哈鲁特。

这感觉似乎背叛了一直憧憬剑圣的海因克尔,但特蕾西娅现在连考虑这件事的时间都没有。

剑圣的加护被剥夺,意味着即使龙剑别在腰间,她也没办法使用。

手中仅有一把断剑,要面对一名魔女教大罪司教和一名更加神秘强大的敌人,说是死路一条也不足为过。

剑圣特蕾西娅,正在被名为绝望的毒药所侵蚀。

——————

(以下内容改于第二十卷第五章,看过的朋友可以直接跳过。)

“拿起剑来!特蕾西娅!”

说出这番话的,是前任剑圣,同时是特蕾西娅叔叔的男子。

那是在特蕾西娅才十二岁,继承剑圣的加护的那一天。对特蕾西娅来说,相当于世界末日。

阿斯特雷亚家是不断诞生剑圣的剑术名门。初代剑圣雷德·阿斯特雷亚在数百年前成就丰功伟业,家族蒙此功绩,长久以来一直担任亲龙王国露格尼卡之剑。

也因此这个家族的人不分男女,生活都与剑密不可分。

可特蕾西娅不这么认为,死神的加护让她抗拒被视为义务的剑术修炼

强烈的意志与恐惧,使她疏远剑。特蕾西娅总是找理由逃避修炼,最后家人也放弃让她拿剑。

就这样,特蕾西娅终于获得与自己的加护无缘的安适,被允许像个少女弃剑,日日培育花朵。

剑圣加护就是在她照料庭院时,降临到她身上的。

“拿起剑来!特蕾西娅!”

隐瞒自己继承的加持,想要窝在房间里的特蕾西娅被毫不留情地带到室外后,叔叔朝着拼命抵抗的她这么说。

头发衣服凌乱无比的她哭喊不要。但叔叔强迫她站到庭院,重复同样的话。

“拿起剑来,特蕾西娅!”

不管拒绝几遍,叔叔都强迫她拿木剑,最后只好放弃挣扎,无力地拿着木剑。

接着叔叔抓住她的头,强迫她面向前方,面前站着比她大四岁的哥哥。

他要求特蕾西娅的哥哥用木剑打倒妹妹,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剑术才能。

“办不到!”

“你这个胆小鬼!”

被憧憬的剑圣这么侮辱,哥哥脸上的表情十分难受。

终结这场闹剧的,是一次日常的对练。

看着木剑飞远,竖直地插在地上,特蕾西娅缓过神,自己的木剑抵住了哥哥的咽喉。

“下一任剑圣是特蕾西娅!果然没错!”

叔叔的宣判,哥哥呆滞的眼神,无一不击碎着特蕾西娅的内心

她摇头,哽咽,哭泣,呐喊,用力抓住自己红色的头发,像一头野兽一样吼叫,否定着叔叔的话语,否定着自己成为剑圣的事实。

自从特蕾西娅成为剑圣,打倒哥哥以来,幻听就不曾消失。

“拿起剑来!特蕾西娅!”

叔叔的话像是魔咒一样环绕在耳边。

就算她不再碰剑,不断地远离剑,幻听也不肯放过她,剑也不肯放过她。

后来,王国境内最大最惨烈的内战,亚人战争开始了。

因为小摩擦而开始的内战,每天都变得更加严重。

原本王国歧视亚人的心态就根深蒂固,催化了亚人的不满,内战进而爆发,战火肆虐,一口气在亲龙王国中延烧。

耗时一年去灭火却没得到什么成果,王国终于认真面对这前所未有的事态,决定投入最强战力——剑圣。

即将出征的特蕾西娅,一个人抱着膝盖躲在帐篷里头发抖。

剑圣出征,所以王国派了大军跟随。现任剑圣初次上战场,所以有众多士兵志愿参与此役。只要有剑圣就稳操胜算,大家这种莫名的信赖压在特蕾西娅身上,撕裂她的心。

而这股不安,她又没法跟任何人说。

察觉到她状况不对劲的,是一同来出征的长兄。

“特蕾西娅,害怕吗?”

特蕾西娅垂着头,什么也不说。哥哥坐在她旁边,用健壮的手臂抱住妹妹,温柔抚摸她的头。

顿时,特蕾西娅的感情溃堤。

对于剑圣来说,软弱是不被允许的。可她还是说了,对着温柔的哥哥,哭着坦露了心中真正的想法。

“我好害怕!我不想战斗的……对不起…对不起……”

“你用不着战斗哦,因为你是个连虫子都不敢杀的温柔孩子啊。”

哥哥的话令人安心,所以特蕾西娅撒着娇,把一切交给了他。

只是……没有人能代替特蕾西娅,即使是前代剑圣也不行。

因为特蕾西娅不敢作战,初战吃了大败仗。两位哥哥,一位弟弟,就连督促着特蕾西娅拿起剑的叔叔也在亚人战争中战死了。

至于王国,他们隐瞒了剑圣战败的真相,剑圣的存在仍是王国的精神支柱。也因此,特蕾西娅得以继续缩在自己的壳中。

以前特蕾西娅很恨叔叔,要是叔叔不讲,剑圣加护的事搞不好就可以瞒过大家。那样的话,自己的兄弟就用不着被逼着上战场,大家都不会死。

要是能这么想就好了。可是又知道没法这样。叔叔比任何人都了解剑圣称号的重量。

因此为了王国,叔叔才会对特蕾西娅多做要求,也知道那样很残酷,所以最后才会留下那句话。

“让你这么勉强自己,真是抱歉啊……特蕾西娅……”

那一句话,让特蕾西娅无法再恨叔叔。

转而憎恨起了明明继承了剑圣这个称号,却只会哭喊的愚昧自己。

“拿起剑来,特蕾西娅。”

即便说了这句话的叔叔死了,幻听仍在持续。

为了逃离那声音,特蕾西娅开始游走到户外。

亚人战争开始五年,特蕾西娅已经年方十九。

长期的内战使得王都失去活力,大街小巷都飘荡着沉闷的气氛。避开阴沉的人群,特蕾西娅前往王都角落,尚未整理的区块。

没能达成建筑物使命的残骸,让没法做到剑圣职责的她感觉亲近。

在早晨清凉的空气中吐出自嘲的气息,特蕾西娅前往废墟群开阔的地方。那是个无法称为广场的空荡空间,她坐在旁边的石阶上,望着倒塌的围墙后方。

那儿开满了一整片花色花田。

只是在心浮气躁下随性撒种,然后过来看看结果。

“没有浇水还长成这样。你们真厉害啊。”

花好坚强。特蕾西娅在为自己的软弱叹气的时候,繁花都朝着天空拼命张开花瓣,美丽盛开。花朵活得这么坚强又高尚,让人想哭。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察觉到了有带刺的气息接近。

一回头,就整个人愣住了。

深咖啡色长发绑在后脑勺,五官端正,眼神却带刺。肉体匀称又锻炼有素,全身散发出凶猛无比的剑气。

在特蕾西娅看来,青年就是一把出鞘的剑。是有着热度,被千锤百炼的一把钢铁。在那样的错觉下,特蕾西娅的心跳有点紊乱。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

回忆就此中断,特蕾西娅拿着断剑,目光坚定,就算失去了剑圣的加护,以她如今的身体素质仍然可以重现过往的剑技。

虽然仍然不觉得会赢,但……

灌注十足的剑力,特蕾西娅释放的剑击轻而易举地斩断了少女的身体。

就在特蕾西娅惊异这不现实的一幕时,蛊惑人心的声音钻入耳膜,意识沉入黑暗。彷佛从空中坠落,又像是沉入水中。

“我想要了解你。”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

孙子的未来,儿子的心,只有这些心情在奔驰。

最后是——威尔海姆。

呼唤心爱男人的名字后,特蕾西娅的意识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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