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欢终将落幕,街上依然瞧得见狂欢后的余味。
一大早周晨便将蔡邕请到留仙楼坐镇,怕有些人贼心不死,仍然对自己下手。蔡邕乃当世大儒,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上下,有他在,没什么确凿证据,来人也会掂量自己的斤两。即便听命行事,也不敢对周晨动粗的。将蔡邕如祖宗般供在店中,周晨在一旁小意的伺候着。没人来对自己下手,自然最好。若有人来,有蔡邕这张护身符在,心里也不虚。
“你一大早的,便将吾接到这留仙楼,却是为何?”
周晨自然不会说让您当一次护身符的话。
“昨夜未请师父,弟子心中愧疚。这不一大早将您请过来,孝敬您老人家哩!”
蔡邕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心中跟那明镜似的。这滑头满口胡诌,丝毫不脸红,无耻之极。既然你装傻充愣,自己也不能含糊。
“吾差你那张请帖?”
“师父说笑了,昨夜想请您的人,怕是能从卢庄,排到留仙楼了。”
“那倒也不至于,顶多排到城门口。”
周晨到口的茶都差点喷出来。徒弟夸赞您一下,您倒也不谦虚,哪有什么当世大儒的风范。
瞧着周晨那差点被呛到的表情,蔡邕心说,今日不整治你一番,你还真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近日城中传言,你乃仙人下凡,会仙人法术,还给你送了个外号,叫留仙公子,你可有耳闻?”
“师父明鉴,那都是些愚昧之人传出来的谣传。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才传得如此离谱。徒儿昨日当着众人的面,已经解释清楚。”
蔡邕点点头,煞有介事的宽慰道:
“解释清楚便好。如今天下,自张角之乱后,还有冒神仙之名行事,妖言惑众者,那都是取死之道。你能放得下留仙楼的招牌,拆穿自己的戏法,不被有心人利用,也算明智之举。可惜了你那些精彩的戏法,再不能成你留仙楼的独门秘籍,用不了多久便要广为流传了。你孝心也尽了,吾就不添麻烦了。”
好不容易请过来,哪能这么轻易放他走。何况他还是自己的护身符。
“什么麻烦不麻烦,师父说的哪里话。只管安坐,徒儿酿了新酒,请师父品鉴。”
一听新酒,蔡邕干咽几口唾沫。但这小子不老实,且得让他放点血。
“不喝了,一顿好酒,勾人馋虫。”
这哪是不喝?这是怕没的喝。
“师父放心,某已为师父备下十坛,晚些时分便送到卢庄。”
“年前你还说要为吾酿一桌新酒,怎新酒出来,又变十坛了?”
这是要明抢么?周晨心中吐槽着,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一桌新酒?何况年前答应的酒,年前就已经送过。只不过被蔡琰发现,给没收了。您自己怕女儿,喝不到酒,怎赖到我头上来。周晨心中叫冤,苦着脸,小意的道:
“年前不是已经送过一桌酒了?”
“有么?看来是吾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走喽,走喽。”
似乎真的瞬间苍老般,佝偻着背,就要起身。周晨一把抱住,咬着牙道。
“是一桌,是一桌。徒儿记差了。”
蔡邕这才坐下,嘴角漏出一抹笑意。
“送过去时小心些,可别被吾家女子发现。”
这也是天下奇闻了,还有爹怕女儿怕成这样的。
“师父放心,这次某叫他们小心些,定不让师姐知晓。”
蔡邕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一声哀叹。
“说起你家师姐,吾也是愧为人父。家中清贫,从小便未让她过一天好日子。年纪稍大些,反而让她来照顾这不中用的阿翁。昨日这般佳节,亦未为她准备个什么礼物,实在愧对于她。唉!”
“昨日佳节,徒儿本当孝敬,只是生意繁忙,未得及送往卢庄。今日正好当面孝敬,等会咱们上街,为师姐挑件好物。”
坑了他一桌酒,一大笔钱,蔡邕这才心满意足。看他那肉疼的表情,蔡邕心中得意,叫你不说实话,耍小聪明。给你个教训,以后可得学乖些。
日近午时,邢千涯带着大队衙役上门。看来得了上次教训,两三人不敢登门。只是瞧见蔡邕在楼中安坐,人也客气起来。
“近日城中疯传,公子仙人下凡,会仙人法术,使君着某前来,请公子回衙问话。”
周晨心中冷笑,这么多衙役来请,自己面子真够大。若蔡邕不在,稍有反抗,便得披锁带枷吧!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于是一行人来到洛阳县衙,有蔡邕在,高勇也不敢滥用刑罚。何况周晨昨夜当着众人面,拆穿自家戏法,已将谣言击破。今日公堂之上,又演一遍,以证自家清白。高勇也知道,城中谣传,已一夜平复。蔡邕在场,也难给他扣上妖言惑众的帽子。只得告诫一番。
“民众愚昧,好崇拜仙人,往后不可再演什么戏法,免得再起谣言。”
“尊使君教诲。”
谣言危机终于摆平,悬在周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松了口气,连呼吸都变得松快些。
应承蔡邕的,自然不能怠慢。下午,周晨就带着伙计,悄摸摸做贼似的将酒送进卢庄。卢植倒是乐得合不拢嘴,哈喇子就差掉进酒了去。书房藏几坛,卧房藏几坛,剩下的,都不知道藏哪好。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将蔡琰叫过来,一本正经的道:
“你师弟今日孝敬我几坛酒,你拿去管上,免得我管不住嘴。”
蔡琰一连狐疑的瞧着他,围着他踱步转圈。心中怀疑着,今日这酒没被发现,阿翁怎会主动交出来?往日被自己拦下的那些酒,哪次他不撒泼打滚没脸皮的要些去?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阿翁这是转性了?
蔡邕被她转得心慌,脸一拉,眼一瞪,胡子一翘,便哭骂道:
“别家女子,从来都是在家从父。我家的倒好,都管到阿翁头上了。我想着管就管吧,反正也是为我好。谁曾想,管习惯了,就得寸进尺。我这阿翁当得,实在太窝囊了。传将出去,我都不要活了。”
蔡琰瞧着他干嚎,假模假式的抹眼泪,心下更怀疑。
“我也没说什么,阿翁心虚什么?”
蔡邕老脸一红,嘴硬道:
“谁心虚了。”
蔡琰瞧他那样子,更确定这里面肯定有鬼。于是书房转一圈,将蔡邕刚藏好的酒又翻出来。蔡邕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没办法。还好蔡琰到底守些规矩,父亲的房间到底没去翻,还给他剩下几坛。蔡邕心中庆幸,见其走远,拿起酒瓶小呡一口,又咧嘴笑了。
天色已暗,明月姣姣,如玉盘一般,挂于天空。向人间洒落清辉。
周晨提着灯笼,快步回赶,希望城门关闭前进城。可惜路湿滑难行,欲速也不达,最终没赶上,只能回作坊过夜。路过望君酒肆,却见门前挂着两盏灯笼,娄望君倚门望月,说不出的孤独。见周晨过来,娄望君连忙提灯欲进门。孤男寡女,月下相会,若被人知晓,唾沫都得淹死自己。然而还是被周晨叫住。
“娄娘子莫非见着鬼了?如此慌张。”
“公子若有事,明日再说。”
周晨抬起的脚又收回,不知娄望君何意。
“只是见娄娘子一个人独享明月,想过来分一半。”
“这明月在天,奴家如何独享。公子想赏月,为何非要来酒肆。”
“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明月、佳人、美酒。你这酒肆三样齐全,某不来此,当往何处?”
娄望君听得此语,脸色羞红,耳根发烫。心中一边气恼他口无遮拦,又一边欢心自己容颜有人欣赏。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便是如此。
“那公子便进店吧。”
“进店做什么,店中可无明月。我也学你,倚门赏月就行。”
娄望君没说什么,进店备好酒水,倚着门框一人一边,举杯邀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淡淡清辉洒人间。照得人思故乡,照得人念情郎。
“娄娘子此时在想什么?”
这是要探人心声?娄望君不肯作答,反问道:
“公子又在想什么?”
“我啊!我在想父母家人。虽不知前尘往事,但家人若在,此刻定也是想我的。”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持杯遥劝天边月,愿人月两无缺。明月之下,异国他乡,有几人不思家人。不然又怎会有月是故乡明的说法。
“公子不知有无家人,奴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形单影只。天高地阔,孑然一身。无家人可思。”
“那你在想谁,想情郎?”
娄望君也没否认,自己确确实实在想情郎。不知他如今功业如何?可有成就?想着想着,眼角不自主的泛起泪花。
瞧她眼角泛起的泪光,幽远深沉的瞧着明月,周晨知道自己猜对了。然而猜对了,内心却并无欢喜,反而有些泛酸。也不知那吕郎乃何方神圣,叫她如此死心踏地,连个名分也没有,却受着异地相思之苦,也甘之如饴。瞧着她原生态,不施粉黛的侧颜,一句诗文,有感而发。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听了周晨不自觉吟诵的诗句,此时此刻,端是应景。娄望君眼泪忍不住无声滑落。怕被发现,赶紧偏过头去,偷偷拭干。杯中酒已干,娄望君又续上,酒水下肚,又化作泪水滑落。
感受着娄望君的忧伤,周晨心底亦酸楚。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人虽在眼前,心却在天边。单相思原来也如此苦涩。这相思之苦,不知她如何化解的。入我相思门,方知相思苦。难怪说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此时此刻,两人再无言语,只有酒杯相碰之声,格外清脆。
酒虽淡,情却浓。不觉间,两人都喝得有些高了。娄望君本不胜酒力,因着相思苦,咽下断肠毒,此刻已然醉了。嘴里不断呢喃低语着‘吕郎’,偶尔又低声啜泣,无比忧伤。感受着她入骨的相思苦,周晨心底也觉酸涩。郁结之气不断沉积,只想找个地方释放。顺腰间摸出一支竖笛,靠于唇边,开始吹奏。一曲广陵散,舒缓的被吹奏出来。这是周晨最喜欢的曲子。原本琴箫合奏才最合适,但现在无人来和,勉强独奏,心情也舒缓不少。
娄望君醉眼迷离,尤在续酒。突闻箫声悠扬,似能治愈一切疲惫与忧伤。不由得停杯投箸,转头看向周晨。只见他神情专注,宛若周遭无人,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干扰到他。此时此刻,只觉他身上都散发着点点星光,无比的引人注目。那张原本模糊的面容,此刻却轮廓分明,显得格外好看。看着看着,这张面容,竟与心底的那张面庞重叠起来,竟是吕郎回来接自己了?挣扎着站稳,伸手想要去触摸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可醉酒的人,随便一动,便重心不稳,尚未触到,已经扑了出去,一头扎入周晨怀中。
感受着一个温暖的怀抱,嗅着怀中气味,还如从前。娄望君不由在怀中仰头,漏出一个娇憨的笑,嘴里呢喃着‘吕郎你回来接我了’。闭着眼,笑得很满足。今夜她该有个好梦。
倚着门,抱着娄望君,周晨有些站不稳。软香温玉在怀,周晨有些懵,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怀中人儿温热的气息在脖颈处流转,激得人血脉喷张,气血翻涌。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眉目如画,气息均匀,周晨忍不住吞咽口水。那张俏脸,粉粉嫩嫩,那张殷桃小口,水水润润,让人忍不住想要尝尝。周晨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目光有些呆滞,又开始吞咽口水。
鼻尖再次传来沁人心脾的芳香,周晨再压不住心底的欲望,底下头,在那张水润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又赶紧分开。似偷盗的贼人,有些心虚的打量四周,生怕被人看到。皓月之下,朦朦胧胧,并无人知晓,这才放下心来。
将娄望君抱起,周晨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来到她闺房,以身为垫,才将其放好。准备起身,却被她一把拉住。嘴里还嘟囔着‘吕郎别丢下我’。这一刻周晨心乱如麻,酒精的麻醉让大脑的思维也有些迟钝,甚至有股扑上去的冲动。‘咕噜’喉结又不自觉涌动,显示着此刻他脑海中的天人交战。欲望与理性的交锋,犹如海浪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床榻之上,娄望君一个无意识的翻身,勾勒出让人欲罢不能的曲线,更让人口干舌燥。周晨下意识的伸手,想要解开封印在罗裳之下冰肌玉骨的美人。细腻温润的触感及不时感受到的温热吐息,让人沉醉。只有那双颤抖的手,还显示着欲望与理性的交锋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