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侍卫有请乔随彧之际,原本怒发冲冠的太后,已逐渐恢复平静。
她对穆岁安本就颇有好感,此番不过是被其辱骂母族之语激怒罢了。
无需宴安多言,她心里也清楚,此刻不应因这等琐事,与穆风针锋相对。
“罢了……岁岁伤及华英,哀家的暗卫中混入奸细,以致误伤岁岁,此事就此作罢。”
“皇祖母?”郑华英闻言,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后。
倘若此事就此作罢,那么今日她所受之种种屈辱,又当如何释怀?
“华英!”郑国公低声提醒,随即轻轻摇头,悄然向她递去一个眼色。
其眼神中清晰地传达了一句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再瞪岁岁一下试试看!”穆风忽地指向郑华英,“这双鼠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
“穆将军——你需适可而止!”
年长穆风十二岁的郑国公,脸色瞬间一沉,言辞犀利地警告道。
“你是什么东西?”穆风反问道。
“阿爹,这人不是东西,是郑华英的父亲——郑国公。”穆岁安小声解释。
“你说什么!”穆风听到这话,脚下险些没站稳,不禁怔愣一瞬。
敢情这个贼眉鼠眼的狗东西……就是他前媳妇的……现任夫君啊!
虽说现在他还不确定,郑国公夫人究竟是不是妧娘,但可能性很大。
假如他的揣测为真……那么妧娘的眼睛可真够瞎的!
见过威猛雄壮的海东青,竟还能看上这只小家雀!也不嫌膈应得慌!
不过话说回来,王八羔子在,咋没有带自己媳妇一同前来……
这样也好!反正他也不想看见她。
郑国公察觉到穆风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鄙夷之意,顿觉如鲠在喉。
堂堂九尺男儿,驰骋疆场,身形犹如巍峨高山,偏偏生得一张媲美白面书生的脸!
此时,正欲离开的穆风,恰好瞥见蔺聿珩在自己闺女身边“动手动脚”。
“站远点!”他一把将其给扯开。
这个竖子,休要以为刚才替他说上几句好话,就能掩盖窝囊废的事实。
“……”蔺聿珩不敢反驳半句,只能乖乖退至妻子的身后。
见此一幕,昭阳长公主既恼自己儿子的不争气,又怒穆风的嚣张跋扈。
“穆将军,你未免也太过分了……”
话语戛然而止,昭阳长公主忽地瞪大双眼,目光愕然,直直望向前方快步而来的男子。
只因眼前的男子,虽不似十五年前那般年轻,但无论相貌还是着装,乃至周身气度——
简直是与当年的驸马如出一辙。
“惟之……”
她低声呢喃一句,旋即仿若突然陷入癫狂一般,奋不顾身地冲向前方。
“昭阳——”
“母亲——”
太后与蔺聿珩的惊叫,在转头望见迎面而来的乔随彧之后,蓦然止住。
“蔺闻璟?”
“父亲?”
祖孙二人满脸惊愕,甚至不约而同地抬手轻揉双眼,以防是自己眼花。
“惟之——”
昭阳长公主奔至乔随彧跟前,凝视着他的面容,身躯战栗不止,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她抬起颤抖的双手,徐徐抚上乔随彧的面颊,“惟之……是你回来了……”
“长公主,您……”
乔随彧震惊之余,刚一开口,只见癫狂无状的昭阳长公主,突然用力撕扯他的衣襟。
“嗤啦——”
平素养尊处优的长公主,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竟然将乔随彧身上的绸缎衣袍撕裂。
须臾之间,男子右肩之上,那道鲜红的牙印,醒目地映入她的眼帘。
“惟之——”众目睽睽之下,昭阳长公主遽然声嘶力竭地唤道。
其声中既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又有唯恐此乃虚幻的惊惧。
“惟之……是你……真的是你……”
她蓦地扑进乔随彧的怀中,伸手紧紧抱住他瘦削的腰身,口中连连呼唤。
如此惊悚的一幕,似乎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致使穆风、穆岁安与乔棠皆愕然一滞。
“放开老乔——”
“速速放开乔叔(我爹)!”
待三人回过神来,一边高喊,一边飞身掠向已然石化的乔随彧身边。
“不要脸!强抢民男!”穆岁安使劲扯着昭阳长公主的胳膊,试图将其从乔叔身上扯开。
然而,这个女人好似藤蔓般,牢牢扎根于乔叔身上,她一下子竟未扯动。
穆岁安:“!!!”
“滚开!本宫诛你们九族!”昭阳长公主死命抱着眼前的男人,仿佛生怕他会突然消失。
“臭不要脸的!”穆风高喝一声。
向来不会怜香惜玉的穆将军,一把将昭阳长公主拽开,继而随手一甩。
“母亲!”蔺聿珩恰好将其接住。
“夫人、岳父大人!莫要误会,这当真是我的父亲……”
“胡说八道!”穆岁安驳斥,“你那琴师后爹,刚才被我阿爹给砍死了!”
“放开我!本宫要诛你们九族!”
昭阳长公主见到穆岁安挽住乔随彧的胳膊,紧紧挨着她的男人,整个人霎时疯癫更甚。
她剧烈挣扎,因动作过大,鬓间珠钗散落,甚至还抓伤了蔺聿珩的手背。
见此一幕,乔随彧面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仿若忆起了什么不堪往事。
只见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头,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惶与痛楚之色。
“噗——”
突然,在穆风怀中的乔随彧,吐出一大口鲜血,竟骤然晕厥过去。
“老乔!(乔叔)(爹)——”
“昭阳(母亲)!”
在乔随彧晕厥的那一瞬间,昭阳长公主亦口吐鲜血,顷刻间昏迷不醒。
一时之间,众人嘈杂的呼喊声,几欲将昭阳长公主府的屋顶震塌。
如此一幕,岂是一个混乱可言……
……
因蔺聿珩急速传来太医,为乔随彧的安危着想,穆风同意将其暂且安置在穆岁安此前居住的院中。
然而,他与穆岁安以及乔棠,则将房门紧闭,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入。
直至一炷香后,陆太医小心翼翼地拔去乔随彧身上的银针。
“诸位放心,并无大碍……只需安心休息片刻,便会苏醒过来。”
“蔺驸马……乔军师方才是骤然受到极强的刺激,才会如此……”陆太医紧接着补充道。
他与蔺驸马自然相识,没想到十五年过去了,蔺驸马竟会死而复生。
“多谢!请!”穆风拱手致谢,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其意不言而喻——慢走不送!
他素来尊重大夫,但这长公主府中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他不得不防!
“……”陆太医仰头看一眼这位虎体猿臂的男人,微微颔首,二话不说便提着药箱走出。
此人与临安郡王妃迥然不同,其眼中毫无对皇权的畏惧之意……
待到房门再次合上,乔棠终于按捺不住,喃喃道:“这么说……我爹真是长公主的驸马?”
说着,她与穆岁安对视一眼,二人不禁感慨万千,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难怪在此之前,她们都觉得长公主的那些面首,多少有些眼熟呢!
“老乔怎会是瞎了眼的驸马?”穆风来回踱步,口中嘀咕个不停。
“阿爹,如此一来……乔叔岂不就是郡王爷的亲爹?我的……公爹?”
穆岁安坐在榻边,神色复杂,憋了大半晌,猝不及防地冒出这句话。
穆风:“!!!”
听到这话,他甚至顾不上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乔随彧,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
从今往后,这白面书生岂非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岁岁唤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