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咋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白面书生啊……”穆风小声嘀咕一句。
此时,军医已离开营帐,他就这样赤着上身,低头擦拭着手中的长刀。
“穆兄可曾想过据实相告?”乔随彧随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绝对不行!”穆风一口否决。
“其实当年青州宅子走水,是一群黑衣蒙面人所为!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派来的!”
“他们将屋里屋外翻个底朝天,又放火烧屋,最终只带走岁岁的衣裳。”
“老乔,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我和岁岁算是什么,你应该明白……”
“若是让他们知道岁岁的存在,铁定会不择手段地杀了她……”
说到最后,穆风手握长刀,一副欲与人决一死战的架势。
乔随彧自然明白其话中之意——
于高门贵女而言,穆兄与岁岁无疑是她与整个家族的耻辱。
即便她心有不忍,但王家人绝对不会放过这父女二人……
“穆兄,你无需过分忧心,岁岁的性子我们算是了解透彻……”
乔随彧取过穆风的长刀,将其搁置在一旁的兵器架上,继续劝道——
“岁岁虽有仇必报,但为了整个飞云寨思虑,绝不会动一品国公夫人。”
“即便没有此番争端,待日后岁岁知道生母尚在人世,她恐怕也不会与之母慈子孝。”
整整缺席了十五年的母爱,纵然想百般弥补,但孩子终究已经长大了……
“不提了!”穆风摆摆手,“反正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种猜测罢了!”
“老乔啊……你说万一是真的……那什么郑国公,倒还算是个真正的爷们!”
他从不在意女子是否嫁人,但听说京城的男人可都是极其迂腐的。
话说这嫁人生子的女人,怎么着也会和黄花大闺女有些不同吧?
对此,乔随彧未有任何回应,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过去是否娶妻。
然而,他曾读过一本江湖医籍,里面似有记载,有一禁药,可让年轻妇人生子之后,身姿迅速重回少女。
只是那药却有一致命损伤,便是让女子的身体,此后再难生育……
“想来那郑国公也不错!”穆风灌下一大杯凉水,“若这事为真,我也希望她过得好!”
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女子,本就应该成为尊贵的国公夫人。
反正总比做他的压寨夫人强……
……
次日清晨,早朝之上,蔺聿珩将有关王静姝之事的奏折呈上。
精神萎靡的永兴帝,自御前太监总管的手中接过奏折,细细查看。
这王家可是郑国公府的姻亲,他自然是不喜,登基之后也从不肯重用。
多年来,王家兄弟及其亲眷,只能在郑国公的手下仰人鼻息。
然而,王家近日颇为懂事,已有弃暗投明之兆,他正欲将其视作棋子……
思及此处,永兴帝面露难色,佯装叹息道:“王家终究是先帝的重臣,且当年含冤受屈……”
“王静姝犯下重罪,理应严惩,但王家倒是无辜……不妨将此女流放……”
“报——”
“八百里加急!东境大捷!”
永兴帝的话语,在身负黄旗可直达殿前的信使通报声中,暂时止住。
薛公公赶忙上前取过军报,继而躬身将其呈上,永兴帝接过一看,当即开怀大笑——
“好!穆风果真是英武不凡,竟然直取东越主帅的首级!”
“东越伤亡惨重,群龙无首,如今只得仓促派遣皇子上阵督战,可谓是军心涣散啊!”
永兴帝的声音兴奋而高亢,甚至因激动过度,霍然从龙椅上站起身来。
自古以来,为君者,虽对掌兵之人有所忌惮,但哪个皇帝不喜开疆辟土,八方朝贺!
他登基整整十载,边境不稳,而今东越这场大捷,定能扬大雍国威。
见此情形,殿内的文武百官们纷纷跪地高呼,对着皇帝歌功颂德:
“皆因陛下英明神武,穆将军方得百战百胜,力擒敌首!”
唯有“不怕死”的蔺聿珩,依旧直挺挺地站在殿中央,因自己的岳父而感到自豪骄傲。
然而,永兴帝看着看着,脸上神情渐渐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只见字迹工整的军报之后,是一堆潦草甚至涂改数次的鬼画符——
什么臣死在战场上也没关系,只要两个孩子在京城好好活着就行!
臣想闺女想得睡不着,以至于打仗的时候分心,不慎被人砍了两刀。
闺女好好的,臣才能安心打仗……
这一看就是穆风亲自书写,字不仅丑得难以入眼,“臣”字还缺横少竖!
“陛下……”信使突然恭敬开口,“穆将军所言,字迹丑陋,有污圣目,还望陛下恕罪!”
“此外,穆将军将八百里加急军报交由属下时,托属下奏请陛下……”
“他定当生擒东越皇子,届时亲自押送至京城,只求陛下多加庇护穆姑娘与乔姑娘。”
待到禀报完毕,信使叩首行礼,继而躬身退出殿内。
永兴帝无言以对:“……”
穆风这个诡计多端的老土匪!
这不是明摆着说:若皇家不善待穆岁安与乔棠,他就难以取得战事大捷!
“王静姝……谋害五公主未遂,致数名女子坠马受伤,其罪当诛!”
永兴帝放下军报,接着道:“此案证据确凿,无需再审,将王静姝打入大理寺死牢!”
“着令大理寺严加看管,待穆将军班师回朝,再行斩首示众!”
“此外,穆岁安勇救五公主,此乃大功一件,重重赏之!另将乔棠赐与秦王为孺人。”
一口气下达数道圣旨,永兴帝再次执起军报,面上丝毫未见不悦之色。
与战事相比,区区王家乃至秦王府的孺人之位,皆是不值一提。
若穆风能擒下东越皇子,那大雍从东越获取的利益,将是旷古烁今……
因东境大捷,当日午后,乔棠便被放出大理寺监牢。
经由未伤分毫的二十庭杖,她乘坐秦王府的马车,暂时回到乔府。
未时三刻,乔府的小院中,穆岁安与蔺聿珩,乔棠与秦王,围桌共饮。
“所以说……穆叔打了胜仗,皇帝就立马给我升了位分?”乔棠问道。
孺人之位虽然也是妾室,但却是仅次于王妃的贵妾,地位算是很高了。
“对呀!”穆岁安笑道,“阿爹犹如天神下凡,手起刀落间,咔嚓剁了东越主帅的脑袋!”
“皇帝的赏赐上午就已经送到临安郡王府了,自然也得给你升位分啊!”
瞧瞧这副得意的表情,若是她的身后有尾巴,想必早已翘上了天。
“岳父大人着实勇猛无畏!”蔺聿珩甚是捧场,当即高声赞道。
“穆将军实乃难得的悍将!”秦王自然对这位功臣万分感激。
乔棠亦连连点头,笑道:“等穆叔和我爹进京,我一定要为他们烧一大桌子好吃的!”
“来!”穆岁安高高举起果酒,“为阿爹与乔叔,还有飞云寨的所有兄弟姐妹们干杯!”
话落,她仰头一饮而尽,其余三人纷纷举杯共饮,尽显畅快肆意。
须臾,秦王轻轻放下茶盏,略显羞涩地开口:“依母后之意,五月初八是良辰吉日,乔姑娘宜入府。”
“只是……父皇严令下旨……因皇祖母身体不适,此事不得大肆铺张……”
父皇的意思是,当初表哥与表嫂成亲之时,实在是过于简单,相当于没有任何婚仪。
倘若乔棠隆重入秦王府,这未免会让京中众人对表嫂指指点点。
皇祖母也不予赞同,毕竟如今郑华英尚是圣旨赐婚的秦王妃。
“无妨!”乔棠笑着摇摇头,“我就当是搬家呗!自个走过去都行。”
此时,穆岁安正低垂着头,扳着自己的手指,似在盘算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