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瑾握着她的手,把手机拿近了些,看她手指点着的地方。
一个一身黑衣身量颀长的男人,出现在照片的一角。
“有什么问题?” 他问。
公共场所,照片里误拍到其他人很正常啊。
“哎。”
温欣急了,手指划拉几下,递他眼皮子底下,“你再看呢?”
宴瑾看明白了。
第一张照片是在星枢云境拍的,刚又给他看的,是在听雨别院拍的。
而那个黑衣男人同时出现在这两张照片里。
他手一伸,揽着人的腰,把人又抱了回来,语气很无所谓地说,“也许就是巧合呢?”
温欣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
指着照片,“就当一天遇见两次是巧合吧。”
她小手捧着他的脑袋,晃了晃,帮他恢复记忆。
“记得我刚和你说被白孔雀追杀,有个好心的路人帮了我吗?”
宴瑾的脸被她又香又软的掌心抚着,舒服极了,忍不住偏头在她掌心亲了一下。
温欣气得用指尖拍了他脸一下。
“你能不能认真点啊。”
她都急成什么样了,还有心情搞些有的没的。
看她眼睛瞪成了圆形,是真生气了。
宴瑾低低笑了一声,抓着她的手,想亲,但忍住了,握在掌心,“我错了,你说,我认真听。”
“照片里的男人就是那个好心的路人,有这么巧吗?”
园区是全自动化管理,根本就没什么人,而那人第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在迎宾大堂的花园里。
隔着老远的距离。
现在细想,那男人就跟从天而降一样。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问他,“你怎么看?”
宴瑾点头表示我乖乖说得很对。
一点建设性意见都提不出来,温欣懒得和他多说。
她靠自己也能破案。
把手机里的照片用手指搓到最大,这么一张张看下去。
不多久,她“咦”了一声。
“奇怪。”
宴瑾指节蹭了蹭她的脸,“嗯?”
她说,“我开始以为这男人跟踪我是监视我,可我把所有他出现的照片连起来看,好像不是的哎。”
宴瑾听着,问她,“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保护我。”温欣语气肯定。
宴瑾挑眉,眸子里闪过一丝欣赏,捏着她的下巴亲了她一口,问她怎么看出来的。
温欣很是认真给他分析,从那男人的目光,神色和身体的形态,很明显是一种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戒备状态。
如果是监视,他的目光会一直在她身上。
她指着几张照片,“你看,这几张,他的眼睛很警惕的在观察我身边经过的人。”
宴瑾这回是真的对她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刮目相看了。
“我乖乖怎么这么聪明。”
他唇角勾起,只是笑意还未从嘴角荡开,瞬间就冷了下去。
因为他的乖乖又补充了一句,“会不会是暗恋我的同学。”
“你是不是稍微有些意识过剩了啊?”宴瑾的脸很臭。
“我都给你说了,大学四年,喜欢我的人能排到海南岛。”
温欣拍了拍他的脸,“很正常啦。”
“呵呵。”宴瑾笑了,什么也没说,拿手机给秦秦发了个消息。
这时,车子开入地下停车场。
停在车位后,有人从外面把车门打开。
温欣下车,看见给他开车门的人后,吓得踉跄了一下,若不是腰后伸过来的手掌把她撑住,差点又摔回车里。
等她站稳了。
照片里那个黑衣男站在她面前,低头恭敬地喊了一声,“太太。”
宴瑾揽着人的腰往怀里一按,语气淡淡地问那人,“听说你暗恋宴太太。”
黑衣人垂在身侧的手,指节紧握,泛出青白色。
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温欣大概猜到他是做什么的了,拧眉斜了宴瑾一眼。
闭嘴,我不要面子的吗?
转过头,语气温和,“今天谢谢你了,去忙吧。”
黑衣人站着没动,似是在等宴瑾说话。
温欣又去掐他的手,逮住虎口上的软肉来回拧了几下,他才开口,“太太让你去忙,你就去吧。”
“是。”
黑衣人一走,秦秦就从旁边停着的一辆路虎上下来了。
温欣这才发现,宴瑾把这一整排的六个车位都买了。
“怎么回事?”
宴瑾点了根烟。
秦秦解释,平时人手都是一天一换,两人轮班,今天那一个临时身体出了问题,来不及安排人,没想到就“穿帮”了。
温欣看宴瑾面色冷冷的,这是要发火的节奏。
也没有替谁说话,上前牵住他的手,说她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秦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温欣朝他使了个眼色,生拉硬拽地把男人扯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上,她甩开他的手,双手抱胸,让他说说是怎么个事。
宴瑾靠在扶手上,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气压突然变得很低。
半晌过后,他抬眸静静注视着她,缓缓朝她摊开双臂,说,“抱抱。”
“啊?”
确定他说得是“抱抱”。
温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心脏就又酸又涨。
电梯里空间狭小,她一步就走到他身边,先是轻轻的,当脸颊贴近他的心脏后,用力把人抱住。
宴瑾弯下腰身,将头埋在她颈窝里,两个人就这么抱着,直到电梯门打开。
进去家门,各自洗漱好,很有默契的在客厅集合。
温欣开了一瓶红酒,摆在移动小桌上,宴瑾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她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宴瑾手指摁住水晶杯座,轻轻晃着,心里有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那些往事是他心底的一道疤,而这道疤,很多年都没有再揭开过了。
温欣先开口打破了这静默,她说,“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身边很多保镖,我那时还以为是你在国外生活养成的习惯。”
“现在看,你也安排了很多人保护我,是吗?”
宴瑾点头,一口将杯里的红酒喝了,掐着她的腰,把人提起来抱在腿上。
自揭伤疤给她听。
“我有个亲大伯,叫宴季风,十七年前,他炒股亏了,挪用公款去填补窟窿,被我爷爷发现后,将他赶出了董事会。”
“他那时已经走火入魔,股票,房产,游艇,古董珠宝,能卖的都卖了,又去找高利贷借钱。”
“借来的自然又是一去不复返,爷爷交代过族里的人,谁都不许帮他。”
“他还不上钱,放高利贷的那帮人便绑了我堂姐。”
说到这里,他的气息有些不稳,温欣靠在他肩膀上,小手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胸口。
宴瑾缓了缓,继续。
“堂姐被绑架的事他没有和家里人说,而是在一个大雨夜,他做内应,把人带进老宅。”
“那天的雨下得极大,他们抢了很多钱。”
宴瑾叹了一口气,低垂着眼皮,声音里仿佛渗满了水汽,“也杀了人。”
具体杀了多少他不知道,他那时还小,甚至很多细节都忘了,只记得管家陈伯的血溅在他脸上时,还是温热的。
温欣听着这些事,只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依偎在他怀里,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宴瑾说到这里其实已经有点不想再说下去了,但他知道温欣想听。
深吸一口气,继续。
“第二天人就都抓到了,抢钱的杀人的都判了,只有他,毕竟是宴家的长子嫡孙。爷爷将他剔出族谱,放逐国外,这辈子不许他再回国。”
“爷爷去世后,奶奶就想让大伯回来,我爸不同意,奶奶一气之下搬到小院。”
“我爸这么多年都没松口,我掌权后自然也不会。”
温欣打断他,“那你堂姐呢?还有你大伯母呢?”
宴瑾说,绑匪拿了钱,当天晚上就撕票了,大伯母和宴季风离了婚,去了国外。”
“大伯把这些都算在了我们的头上,说如果不是爷爷太过绝情,他不会走到这一步,他说要我们血债血偿。”
“那天晚上我在小区超市突然离开,就是收到消息,大伯被奶奶找人接回国了。”
温欣闭着眼,默默在心里消化他的话。
很多事情慢慢就变得清晰起来。
“你不让我去见宴奶奶,是怕她拿我威胁你是吗?”
宴瑾再一次感叹她的聪慧,他低头吻了她发顶一下,“是。”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温欣说话的语气很柔软,没有一点埋怨的意思。
宴瑾轻叹一口气,“如果我说,我是怕吓到你,你信吗?”
“嗯,我信。”温欣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又说,“那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好吗?”
不然就不会像今天这样,闹出乌龙了。
宴瑾指尖蹭了蹭鼻尖,说那我还有件事现在告诉你听,你和我保证,你不生气。
温欣重重点头,“保证不会。”
宴瑾没说话,只盯着她红润的唇看,看了一会,说,“先亲个嘴好吗?”
“哈?”字还未说出口,唇就被堵上了。
一个深得不能再深的吻结束后,温欣感觉脑子都被他亲晕乎了。
然后就听见他说,“我在家里装了监控。”
下意识“哦”了一声,说现在的人家里装监控很正常啊。
“嗯。”宴瑾目的已经达到,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
怀里的人“嗳”了一声,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从男人怀中惊坐起,指着他的鼻子,“你大爷的,在我家装监控居然不告诉我?”
宴瑾抓着她的手指放嘴里咬,垂着眼皮,做出无辜模样,“行为上虽然不够敞亮,但动机是好的,那不都是怕你受我牵连出事吗?”
温欣不接受他的狡辩,手指掐着他的脸,“宴熙熙,你再敢背着我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就死定了。”
“不会了,不会了。”
他举右手,“我发四。”
……
以为揭开沉疴已久的伤疤会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然而,并没有。
这一晚,宴瑾睡得格外沉,回忆了那么些惨烈的事情,他竟然都没有做噩梦。
而温欣就惨了,她甚至觉得宴瑾当初不告诉她是对的。
她躺床上,瞪着大眼,睡意全无。
满脑子都是宴季风已经回国了,虽然被宴瑾关在了一间隐秘的疗养院里,但他不思悔过,依然叫嚣着要报复宴家。
还有一点就是,她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宴奶奶了。
那会她问宴瑾,她是不是长得很像他堂姐。
宴瑾把她望着,很肯定地说,长得并不像,堂姐去世的时候才十二岁,定格在他心里的样子和温欣没有一点相像。
盯着她看了一会,又说,但不知道为何,给人的感觉,看到她就会联想到堂姐。
他分析,是她们的眼神像,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看喜欢的人时,眼里的纯真,热烈和坦诚,几乎一模一样。
温欣听到这里,难过极了,堂姐要是没有意外的话,也许和她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耳边是平稳的呼吸声,她却在各种极端的情绪里煎熬,熬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着。
这一觉,一直睡到被一个电话吵醒。
陈夏花打来的,和她说陈淑梅的事。
她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心细的很,尤其是对朋友。
她和温欣说,咱们两个得罪那对夫妻是不怕,但是陈淑梅不一样,她胆子小遇事又喜欢憋着,她那老板不也是姓谢的那对夫妻的朋友,万一把气撒她头上怎么办。
让温欣劝陈淑梅辞职得了。
“嗯,我知道了。”
温欣闭着眼,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看一眼时间,下午三点。
她想了想,觉得陈夏花说得有道理,躺床上给陈淑梅打电话,问她在干什么。
陈淑梅说在公司。
温欣挺欣慰的,她终于不自闭了。
问她欧阳橙有没有欺负她。
陈淑梅说 ,没有,欧总不是那样的人。
温欣“哼”了一声,表示不信,说她现在去公司找她,让她别乱跑,等着她。
陈淑梅应了。
温欣想的是,和欧阳橙见一面,当面说清楚她们和谢家那对夫妻的恩怨,看他是个什么态度,再决定要不要劝陈淑梅离职。
毕竟现在的就业行情,找一个专业对口,自己又热爱的工作实在是太难了。
洗漱好,给宴瑾打了个电话,和他说了一下她一会要干嘛。
宴瑾“嗯”了一声,跟礼尚往来一样,也和她报备了一下。
说得还挺细致的,连他今天见的客户里有个女的,都和她说了。
温欣夸了他几句 ,然后就听见他说,他一会要去实验室,可能会遇见温婳。
听见这个名字,温欣瞬间就烦躁起来。
知道他是去做正事的,也和她报备了,但她就是心里有气。
“我不许你和她单独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