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敲门声按时响起。
侍从挨个叫醒他们,礼貌而规律。
对解昭文来说,这只是闭眼后短短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她顶着一头炸毛坐起,脑子还在昨晚的惊悸里回荡。
迷迷糊糊洗了个脸,水都没冲清醒脑海里的影像,便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出了房间。
侍从早就等候在走廊,一如往常地鞠躬行礼:“幸子小姐邀请三位共进早餐。”
这一句话,让她原本困倦的大脑猛地清醒几分。
昨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落地镜前的女人,泛红的眼,反常的举止。
她动作一顿,但还是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稍稍看了百里玉祁一眼,对方也正好望来,眼神交汇,默契在一瞬间达成。
三人一同下楼,步入那间熟悉的餐厅。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传统的日式早餐。
幽玄幸子坐在桌首的轮椅上,穿着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头发一丝不乱。
她依旧用那台电子发声器轻柔地打招呼:“早上好,各位。昨晚休息得如何?”
声音如常,语调机械,神情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解昭文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
脸色苍白了不少,眼下的乌青也更深了,明显没睡好。但神态自然,看起来很自然。
她似乎真的不记得昨晚的事,明明昨天晚上看见他们了。
如果这是一场演戏,那她的演技已经超越常人。
如果不是……那镜子里到底是什么?
解昭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轻“嗯”了一声,落座时顺势和百里玉祁交换了一个眼神。
百里玉祁仿佛心领神会,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向幽玄幸子的眼神却比之前多了些探究。
他夹了一块煎蛋,漫不经心地问:“幸子小姐今天精神看起来不错。”
“谢谢关心。”电子音机械地回应。
“幸子小姐昨晚睡得好吗?”百里玉祁忽然开口,语气懒洋洋地,像是不经意间的闲聊。
幽玄幸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电子发声器缓慢地传出声音:“还不错,跟平时一样。”
她说完,微微偏过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解昭文:“不过……这位小姐似乎没怎么休息好?”
解昭文手中筷子的动作一顿,随后迅速恢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嘴角一扬,露出礼貌而温和的笑容:“是我不太适应。昨晚风大,窗户一直在响。”
幽玄幸子一听,眼睛微微睁大,捂着嘴发出一声轻轻的“啊”,像是受到惊吓的样子。
“真是太抱歉了。”她转头望向侍从,眉心轻蹙,带着不可违抗的命令:“马上去检查窗户,尽快维修。另外,给解小姐换一间房,好一点的。”
侍从立刻低头应下:“是,幸子小姐。”
一切发生得很快,等翻译器将那句“请给她换房”完整传达出来时,解昭文已经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不用了,不用麻烦了。”
她的声音里带了点轻微的拒绝意味,却没有失礼:“我们今晚就会离开,不想再打扰幸子小姐。”
“这样吗?”
幽玄幸子重复,带着一丝可惜,脸上仍是得体的微笑,但眼底那一点遗憾似乎是真实的。
她慢慢转头,看向三人,微微侧了侧脑袋,声音里带着一丝犹疑和期待:“三位已经调查完毕了吗?”
她眉头轻蹙,仿佛真心希望他们能再多停留几日。
“暂时还没有太大的进展。”解昭文回答得含糊,却又自然地接上话头,“不过我们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问,我们可以去三楼查看一下吗?”
话音一落,幽玄幸子的表情顿了一瞬。
她脸上的笑容仿佛凝固了一下,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又恢复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在这微妙的空白中,池本真一适时出声:“是的,因为昨晚侍从说三楼夜间不便通行。”
他语气诚恳,语速不疾不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神色,“我们想确认一下驱魇布设是否得当,不希望幸子小姐受到任何意外影响。”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字字句句都站在“为主人考虑”的立场上,表情更是自然得体。
解昭文侧目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在关键时刻的反应确实令人佩服。
幸子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茶香随着袅袅蒸汽升腾,指尖缓缓地在杯口摩挲了几下,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权衡什么。
片刻之后,她缓缓抬头:“可以的,辛苦几位了。”
一顿早饭草草收场。
餐桌上的客套话不咸不淡,幸子小姐始终面带微笑,仿佛昨晚诡异的梳头一幕从未发生过。
餐后,幽玄幸子被侍从推着去了后花园。
她嘴上说是“医生要求必须每日晒太阳半小时”,语气平静如水,仿佛对三人的下一步毫不关心。
“你们去三楼随意看看吧,有管家带着就行。”
她说完便合眼靠在轮椅上,神情安详地像是要小憩一阵。
于是,解昭文又一次踏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楼道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隐约的药草味。
三楼与昨夜所见几无二致——墙上遍布驱魇符咒,门框、窗棂、走廊转角皆贴着白纸符和用墨线绘制的古怪印记。
所有能反光的表面,全都被布帘、纸糊甚至油漆彻底遮蔽。
解昭文走在最前,步伐略快,直奔昨晚“梳头”事件的房间。
门被轻轻推开。
空空如也。
昨晚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不见了。
她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环视一圈,地板上连搬动过重物的痕迹都被擦拭干净,仿佛那面镜子从未存在过。
她下意识地转身,朝身后的女侍从试探一句:“辛苦您带我们上来调查了。不过……幸子小姐似乎很怕看到自己的影子呢?”
侍从愣了一下,笑容勉强地浮现出来:“是啊,连我们侍从房里的镜子都被收走了呢。”
“这样啊?”解昭文故作惊讶地扬起眉毛,“那岂不是很不方便?梳妆打扮怎么办?”
“确实挺麻烦的。”女侍从苦笑着点点头,随后语气一转,像是忍不住小声抱怨般凑近,“不过……其实幸子小姐晚上有梦游症状。”
她压低声音,语气小心翼翼,像是在偷讲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