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后面发生的事,陈青山喝的太多,不太记得了。
当时自己是喝的时间都忘了,还是大姐跑来王炮头家,把自己给搀回去的。
早晨醒来时,陈青山只觉得头疼欲裂。
身下土炕滚烫,他望着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并且再一次下起了雪。
陈青山望着雪花飘落,感受着温暖的土炕,看到床边还摆放着母亲给他准备好的早餐,他惬意的躺回了床上,闭上眼睛。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安心感。
有饭吃,有床睡,家人安好,吃饱喝好。
甚至,在这个懒惰都是罪的时代,他居然还能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睡到自然醒。
然而这种惬意没有持续多久,他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是人过来串门的声音。
本来说在农村,串门不是啥稀奇的事儿。
可陈青山对自己家的情况再清楚不过,由于爹是那一副揍性,他们陈家在红松屯的社交方面可谓是孤立,哪怕是逢年过节,也没有邻居过来串门。
难道是亲戚?
还是说,二姐带着康复的外甥女来给自己报喜了?
陈青山穿好衣服,从炕上爬起,好奇的来到院里。
然而,房檐底下站着的并不是自家亲戚,也不是二姐。
而是邻居朱大婶。
这个朱大婶,陈青山连她叫啥都不知道,虽说是邻居,但两家基本没有往来。
唯一的交集还是夏天,朱大婶偷偷割了他家自留地的半垄韭菜,被母亲撞见后,还理直气壮地吵了一架。
两家关系不能说好,因此陈青山十分疑惑。
她怎么会来?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且,自己爹娘也没有迎她进屋的意思,就站在雪地里说话。
陈青山还发现,自家院子的雪地上,竟然遍布着零零散散的脚印。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陈青山感到一丝不寻常。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朱大婶看到了刚起床的陈青山,立刻热情的过来打招呼。
“哎呦,这不是青山吗?两天不见个子又窜了是不?”
陈青山嘴角抽了抽,感觉莫名其妙,再加上他本来酒就没醒,一时间有些发懵。
朱大婶忽然把一个笸箩往陈青山手里塞。
“青山娃,这些你收着,算是婶子的一点意思。”
笸箩里装了一半的苦菜,陈青山还没来得及推辞,自己娘忽然走了过来。
二话不说从他手里抢走笸箩,又给塞回朱大婶手里。
“他朱婶,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俺真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朱大婶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非要把那笸箩往陈青山手里塞。
“都是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应该的嘛!你说是不是,青山?”
陈青山还没来得及回答,朱大婶的话锋却陡然一转。
“青山娃,婶子跟你说实话,虎娃昨儿发起了高烧,卫生院说要十块钱抓药,想找你借十块。”
陈青山的酒一下子醒了,“多少?”
他脑子一时间有点懵。
自己跟她又不熟,上来张口就借钱,而且看啥病啊要十块。
刚才他还当这朱大婶是变了性子,如今看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陈青山笑了笑,“真对不住啊朱大婶,俺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上哪儿能拿出这么多钱啊。”
话音刚落,朱大婶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嘴角挂着冷笑:“哟呦呦,还装呢?自己天天喝酒吃肉,还说没钱呢?这是发达了就看不上穷邻居了?”
“平日里装得可怜巴巴,这会儿有钱了就躲着人走?”
她翻着白眼,语气愈发尖酸,“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兜里可有七八百块!分婶子一点怎么了?俺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陈青山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你说的跟我欠你钱似的,你揭不开锅是我偷你家米缸了?”
陈青山又惊又怒,浑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
母亲李彩凤也急得向前一步:“他婶,俺们家真没这么多钱,虎娃的病,您还是找别人想想办法吧......”
朱大婶冷哼一声,一把夺回笸箩,嘴里还嘟囔着:“假仁假义!有了钱就忘本......”
她踩着积雪大步离开,留下一串刺耳的骂声。
随着她离开,陈青山的酒醒了一半,心里渐渐发沉。
李彩凤则质问陈有仁,“是不是你嘴碎,把咱家有钱的事儿跑出去乱说了?这一早上都来七八个了!”
陈有仁一脸无辜,“我冤枉啊!平时在屯里都没人跟我说话的,我找谁说去啊!”
“不是你还能是谁?小满跟雪梅我都跟她们交代过了……”
“娘!”李彩凤话没说完,陈青山出声打断,眉头凝重。
“不是我爹说的,我大概能猜到是谁干的。”
“是谁?”
李彩凤刚问,门口就又传来脚步声。
刚送走了朱大婶,西屯的王老四脸上顶着笑钻进院子里。
“有仁叔!”他一进门,就十分热络的跟陈有仁打招呼。
“上回见面,我给您发了半包烟呢,您还记不记得?”
陈有仁点了点头,“记得……”
“有仁叔,不瞒您说,俺家断粮三天了,能不能匀半袋高粱……”
朱大婶好歹绕了半天圈子,这王老四直接张嘴就要粮食。
“出去!”陈青山厉声打断。
王老四脸上顶着窘迫的笑容,“这不是请青山吗,都自己家兄弟……”
陈青山直接薅住他的脖颈,把他拽到了门外头一把丢了出去,随后哐当锁上门。
锁上门时,他能明显听到外面王老四的骂声。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陈青山的酒彻底醒了,此时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相信,绝对是赵家把自己的事儿给散布出去了!
如果是别人,陈青山还没有这么担心。
但是赵家的手段向来卑劣无底线,他担心这些当中,恐怕还混杂着大部分谣言,刻意引导着他们跑来借钱借粮。
德贵那老东西,想拿乡亲们当刀使!
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有钱不借是刻薄,招仇恨,挨人骂,说不定还要被报复。
但一旦借了,那便是无底洞,往后人人都当他陈家是粮囤子、钱匣子。
怎么选都是错。
陈青山眼中顿时怒火中烧。
看来只要赵家还在,自己就别指望能过上安定日子!
“爹,娘!”陈青山问道,“今天有几个人来咱家借东西了?”
“七八个吧。”
“都打发走了是吧?”
“嗯。”李彩凤点了点头。
陈青山思索片刻,随后道,“我出去一会儿,你们把门锁上,谁来也别开门,就在屋里当没听见!”
说罢,陈青山直接走出了家门。
刚出来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正往他家来的李大爷。
“哎!青山娃……”
“没空!”陈青山直接无视他的呼喊。
一路上不断有人冒出来,个个笑脸相迎,但都笑里藏刀。
自打出门之后,已经有四五个人找他借粮,最小的孩子才五岁,开口就要“青山哥给糖”。
陈青山回想起昨天喝酒时炮儿爷的话:“树大招风”——看来,这风,才刚刚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