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乾符年间,颍上县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积雪厚达半尺,不知冻死多少百姓和牲畜。
相较西川,已是天堂。
西川之地,南诏国寻衅,兵祸未息,又逢连年大旱,赤地千里。中央朝廷兵败大渡河,自顾不暇,不仅未派一兵一卒赈灾,甚至连巡视灾情的官员都不见踪影。
而且,朝廷催逼赋税的力度丝毫不减。
皇帝虽有仁慈之举,下诏免除三年以前的逋赋,然而咸通十二年、咸通十三年的欠税仍需如数上缴。乾符元年更是变本加厉,河南道即便遭此大灾又如何,居然拖欠赋税数万贯,在朝廷眼中,这是对天子威严的挑战!简直不给新皇面子嘛!
催税,继续催税,就连用于抵御南诏边患的军饷也得全额征收!
转瞬之间,到了乾符二年(875年)。
元宵佳节刚过,皇帝便紧急召集朝中重臣,商议裁决“王宗实乱政”一案。
同为宰相的王铎,虽为世家大族出身,却不愿朝廷内部党争愈演愈烈,主张将王宗实一党定罪之人控制在五十人以内。
皇帝对此颇为不满,认为必定还有漏网之鱼,朝堂之上必有王宗实的余孽。
王铎顶住各方压力,依旧坚持原则,不想扩大打击范围,第二次呈交的王宗实一党名单,人数仍寥寥无几。
皇帝终于龙颜大怒,亲自过问此案,制定各项罪目,凡与王宗实有过往来、阿谀奉承之徒,皆视为王党!
宰相王铎无奈之下,最终上报王宗实一党名单共二百五十八人。
皇帝依旧心存猜忌,不断安插宫廷密探,一时间朝廷上下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党争?
经皇帝这一番整顿,朝廷中的党争已无法按常理进行,所谓收拾王宗实余党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矛头已然指向那些在朝中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势力。善于揣摩圣意的大臣们,私下里加紧谋划,只等时机成熟,便能一举颠覆当前的朝堂格局。
从某种角度来看,皇帝也是玩弄政治斗争的高手,通过一系列手段,不动声色地巩固了自己的皇权。
……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李佑乘船前往颍上县城,与苏如鹤一同参加童子试。
李佑本无意于科举之路,苏皓劝他不妨一试,张守义也在一旁相劝,盛情难却,李佑便决定去考一场,全当是一次经历。
为了获得考试资格,李佑暂时改名为苏佑,从一介流民变为苏家养子,户籍也顺利落入苏家户籍正册。
县试前一日,众人便在县城寻了客栈住下。
一同参加考试的有苏如鹤、林渊,苏爽虽也是书童,却因种种原因连考试资格都没有。
众人半夜便起身,早早来到考棚外等候,天色微明时,开始检查身份入场。
颍上县的考试条件相对不错,考生无需自带考桌和板凳,考试也未在县衙凑合,而是专门设置了考棚。
苏如鹤打着哈欠,抱怨道:“怎么还不开门搜检?我还想进去补个觉呢。”
李佑笑道:“这考试要考一整天,有的是时间让你睡。”
苏如鹤叹气道:“唉,我才刚背熟《孝经》,《论语》都还没记全,爹非要我来考这童子试!”
“家里没帮你疏通一下知县大人?”李佑低声调侃。
苏如鹤揉了揉胖脸:“疏通又有何用?即便考过了院试,也不过还是个童生。若想崭露头角,还得在乡试里脱颖而出才行。”
李佑转身问林渊:“你觉得自己有几分把握?”
林渊摇头道:“半分把握也没有,我启蒙太晚,《论语》才学了大半。若不是先生让我来应试,我肯定明年再来考。”
“今年考也好,提前熟悉一下考场,免得明年来了什么都不了解。别紧张,就当是来看看考棚。”李佑安慰道。
考场外,只有苏爽跟随。
苏皓也来了,还有周武以及几个苏家的奴仆,此刻都在客栈休息,说是等天亮了便去汝阴访友。至于儿子考试,苏皓并不放在心上,只当是让儿子去考场体验一番。
苏大公子唯一做的事,就是找来几个秀才,为李佑他们联合作保。
黎明时分,考生开始入场。
差役确认李佑的身份后,便放他进去搜身。
院(县)试的搜检不过是走个形式,考生衣服都不用脱,差役随便摸几下便敷衍了事,似乎对考场作弊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
进了考场,李佑连忙抢号,尽量选了个离厕所远的位置。
天空突然飘起细雨,李佑赶忙钉好油布,等一切弄好时,身上已被淋湿了一半。
睡觉!
李佑和苏如鹤隔得不远,两人都没把这次考试当回事,几乎同时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只有林渊紧张得很,完全忘了自己只是来体验考试的。
晨光微亮,李佑被人叫醒。
差役举着题目板,在考棚间穿梭,由于光线太暗,李佑看不清题目,只能等着差役走近些。
两道题,一题考《论语》章句,一题要求现场作诗,考试时间为一整天。
李佑定睛一看,《论语》考题是:“吾日三省吾身”,作诗题目则是《春景》。
苏如鹤看到题目,顿时愁眉苦脸。
《论语》这题,虽然勉强有印象,但要完整阐述含义并写出精彩的文章,实在太难。
这胖子想了半天,决定先作诗。
望着窗外的细雨,苏如鹤咬着笔头,憋出几句:“春雨落纷纷,青草绿如茵。花开无人赏,独我叹孤闷。食多腹便便,行走苦难言。劝君节饮食,身健心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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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渊那边,对着《论语》考题反复琢磨,又看看作诗题目,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李佑看到“吾日三省吾身”,脑海中迅速构思起论述的框架,从个人品德修养谈到治学态度,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写完《论语》论述,李佑开始作诗。他回忆起这些日子在书院看到的春景,提笔写道:“暖日催新芽,莺啼绕柳纱。溪喧鱼戏藻,风细蝶迷花。”
(诗是作者菌胡乱写的,各位看官,当看个乐子就行,别太当真)
时间还早,但已有四人交卷。
李佑是第五个,放下卷子正准备走,郑知县却把他叫住。
“大人有何吩咐?”李佑拱手问道。
郑知县捋着胡子说:“你急什么?且等着!”
李佑乖乖站在旁边,此时有个考生正在接受面试。
郑知县出了一个上联,那考生迅速对出下联,便欢天喜地地获准离开,似乎是被当场录取了。
县试无需糊名,郑知县看了一眼李佑的卷子,问道:“你是苏氏哪一支的?”
“颍上管仲苏氏。”李佑回答。
“苏大昭是你何人?”郑知县又问。
李佑说道:“正是家父。”
郑知县瞬间和颜悦色起来,笑着说:“令尊才华出众,想必你也不差,且让我看看你的文章。”
李佑心里无语,这(县)院试也太随意了,一点都不避嫌吗?
郑知县先看《论语》论述,微微颔首:“剖析透彻,见解独到,小小年纪有此等才思,难得!”再读诗作,眼睛一亮,“诗中春景鲜活,意境优美,远超同龄人!”
然后,郑知县开始犯愁,案首已经定下,第二名也有了人选。李佑的答卷再好,也只能列为第三名,真是委屈了这位神童。
郑知县叮嘱道:“回去好好准备乡试,切莫懈怠。”
李佑有些懵,自己这就被当场录取了?
不是说大唐科举竞争激烈,尤其河南之地更是难上加难吗?自己不过是把平时所学临场发挥了一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