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英法联合舰队锚地。青铜六分仪在舷窗投下十字形光斑,赫伯中将的白手套反复擦拭着望远镜,仿佛要拭去望远镜里那艘太平军商船的残影。
英国舰队司令赫伯中将与法国舰队司令布洛都中将,并排站在英国舰队旗舰“鸬鹚号”(cormorant)的舰桥上,落后他们半个身位的,是美国商船“仁慈号”的船长白敦上校。
他们一边品尝着法国的葡萄酒。
一边看着一艘在船桅杆上,悬挂着白旗的商船,被自己的水手截停并登船检查。
刚才那里发生了一点小插曲。舰队的了望发现了这艘商船,他观察到这艘商船上,挂着黄色的太平军水师三角旗,他们认为那是一艘太平军的战船。于是等他开到了英法舰队的锚地附近,便被早有准备的英国人,派出炮艇拦住,几个太平军的官员正在那里和英国人交涉。
法国舰队司令布洛都,收回了看向那船的目光,侧身看向赫伯。
“亲爱的赫伯先生,你真的不想见他们吗,据说来的是一位王爷。”
鸬鹚号的三十四磅舰炮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青铜光泽,炮口直指三百码外,那艘吃水颇深的太平军商船。赫伯将自己的白手套,轻轻地拍在黄铜望远镜上,像是弹去那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从鼻子里哼出的每一个单词,都显示着他对太平军的蔑视:\"Let them get back! tell those long-haired rebels that this anchorage is her majesty the queen's exclusive domain.\"
布洛都知道他说的意思是:让他们滚回去!告诉那些长毛,这锚地是女王陛下的禁脔。
布洛都虽然同样不喜欢那些长毛,那些清国的叛军,但对于赫伯的傲慢自大,说锚地是女王陛下的禁脔,还是颇有些不满。但基于赫伯是联合舰队的指挥官,自己不好说些什么。
然而,他们身后的美国船长却没有这么多讲究,他上前一步说到:\"tell those rebels we'll sell them some weapons. but make it clear: this is strictly business, no political strings attached. we respect british interests and stay neutral in this conflict. our focus is safeguarding our own interests here.\"
布洛都当然知道,美国人这段话的意思:转告那些叛军,我们愿意向他们出售一些武器。但必须明确,这只是纯粹的商业交易,不涉及任何政治立场。我们尊重英国的利益,在这场冲突中保持中立。我们关注的是维护自身在该地区的利益安全与稳定。他想,这个美国人真是个狡猾的商人,他们为了金钱可以和魔鬼达成交易,他知道美国人刚将一批军火卖给了李鸿章,他们同时和交战的双方做生意。
布洛都也有自己的打算,觉得可以用关心太平军控制区内天主教徒的情况来获取利益。他又看向那艘商船。
太平军商船的桅杆上,褪色的黄绸三角旗正被湖风撕扯得猎猎作响。船舷边挤满了戴红巾的水手,他们攥着鱼叉和火绳枪,却在蒸汽铁甲舰的阴影下显得异常渺小。
布洛都突然轻笑出声,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映着英国水兵登上商船的剪影:\"赫伯先生,您不觉得该给他们留些颜面吗?毕竟我们还需要他们的丝绸和茶叶。\"他怕自己的话让赫伯误会,于是他补充说:“赫伯先生,我理解你的立场,但或许稍微缓和一下语气就足够了。我们法国人也尊重英国的利益,但也有自己的立场。至于那些叛军,我们且观事态如何发展。”
赫伯听到了他说的话,转身时,军装上的金线穗子扫过布洛都的肩章:\"颜面?当他们在天京城头悬挂反英标语时,扣押大英帝国的商船时,可曾想过大英帝国的颜面?\" 他猛地扯开礼服前襟,露出挂在胸前的大沽口战役纪念勋章,\"记住,我们不是来做生意的,是来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方暴民。\"
鸬鹚号的锚链在湖底搅动起浑浊的漩涡,赫伯中将的军官皮靴重重踏在甲板上,震得舷窗玻璃嗡嗡作响。太平军商船上飘来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 那是他们用土法提炼硝石的气息。\"看见那些破船了吗?\" 赫伯突然指向湖面,三十四磅舰炮的阴影笼罩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去年在珠江口,我用三艘炮艇击沉了他们整个水师舰队。\"
此时,那艘太平军的商船似乎准备离开,布洛都的望远镜里出现了一个年轻的长毛身影,这个人就是蒙时雍。
蒙时雍攥着怀表的指节泛白,青铜表盖上 \"太平天国\" 的鎏金铭文在夕阳下灼眼。鸬鹚号的探照灯突然扫过甲板,英国人的登船检查已持续两个时辰,此刻正用刺刀挑开船舱里堆积的丝绸包裹。
\"这些违禁品将被没收。\" 英国中尉的靴尖碾过一包生丝,\"还有你们桅杆上的黄旗,立刻换成白旗。\" 蒙时雍刚要开口,对方突然揪住他的衣襟,拽出黄铜十字架,鎏金的 \"太平天国\" 铭文在阳光下刺眼。\"这是外交使节的信物!\" 蒙时雍用英语喊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英国中尉冷笑一声,将十字架扔进湖里:\"异教徒的玩意儿,就该喂鱼。\" 湖面泛起涟漪,十字架沉向深不见底的湖底,仿佛带着太平天国最后的尊严。他站在那里,眼神里满是对被欺辱的愤懑。在他表明了身份,表达了和谈的意愿的情况下,英国人还是粗鲁的拒绝了自己得要求,更可气的是,那个英国水手居然想拿走他的怀表,那是父亲带他第一次参加涉外会谈,送给自己掌握时间的,是自己很重要的纪念物。
要不是自己用英语坚定的回绝了那名水手,他想自己的怀表会成为对方炫耀的战利品吧,他们怎么敢?
列强的言行如利刃般割裂他的尊严,然而此刻他只能默默承受,将不甘深埋心底。
他暗自攥紧了拳头,将这份屈辱深深地掩埋,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在内心深处,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不能让局势进一步恶化,他努力保持着镇定的外表。他深知,直接的反抗只会带来更多灾难。
他只能选择将这份屈辱深藏心底,此刻,他想起了朝堂上的那一幕:“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英人向来恃强凌弱,幼赞王此去想必会步履维艰,我想先打一战,也好为时雍天兄增加些谈判的筹码。“他多么希望萧有和的承诺成为现实。
这时他也真正理解了萧有和,理解了那句话!
“弱国无公义,弱国无公理,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啊!”
萧有和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