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此前种种展示武力之举,只是让人震撼。此刻,当太平军士卒押解着那长串被白链束缚的战俘,自西而来,逐次步入会场并朝北而立时,一种真切的自豪,如同炽热的火焰,在每一位参会者心底熊熊燃烧起来。
献俘礼正式开启。身着大红袍服的曾水源,步伐矫健而有力,他大步上前,单膝跪地,面向幼天王,高声奏道:“臣,幼西王帐下右丞相曾水源,获俘虏囚徒等千余,恭献于阙下!” 在他身后,二十余名清军官佐,双手被紧紧反绑,满脸惊恐地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出。
幼天王端坐在高台之上,眼神冷峻,仿若寒星,逐一审视着台下的战俘。台下的太平军将士们,个个胸膛高挺,身姿如松,那浓烈的自豪感,从他们的每一寸肌肤散发出来,隔着十几丈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幼天王微微昂首,萧有和从洪天贵福眼中看到了,对敌军的轻蔑与不屑,那眼神似在看着一群蝼蚁。广场之上,胜利者的威严如同一股无形的重压,令四周的空气都为之凝固,所有人都屏气敛息,满心期待着幼天王接下来的指令。
萧有和躬身,恭请幼天王宣布对战俘的处理决定。
幼天王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抬眸望向远方,那目光已经没有了年少的懵懂,萧有和分明看到了,幼天王的眼底有跳动的火苗。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善待降者,以彰显我天国的仁慈;罪大恶极者,依律严惩不贷!”此言一出,全场先是陷入一片死寂,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这欢呼声中,饱含着对太平军仁慈与正义的赞美,彰显着太平军的不凡气度与坚定决心。
曾水源领旨,将俘虏有序带回。观礼台上的众将以及台下的三千虎贲,齐声高呼万岁,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以此向幼天王洪天贵福表达最崇高的祝贺。至于后续奖励战功等事宜,自有萧有和妥善处理,在此暂且按下不表。
赖汉英高声宣布礼成,接下来便是大宴群臣。
这一时期,太平军物资极度匮乏,席上不过是糙米饭、腌菜与稀粥罢了。然而,将士们却吃得津津有味,酣畅淋漓。席间,众人兴致勃勃地畅谈战事,欢声笑语与热烈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黄文金激动地拍着桌子,声如洪钟般赞道:“幼天王此决策,英明至极!” 傅善祥则与萧有和轻声探讨着战俘安置的细节。后来黄文金听了便也参与进来,说是可以帮萧有和。当然这些小插曲,也为这场庆功会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烟火气息。
庆功大会圆满落幕,幼天王洪天贵福怀揣着对天国未来的美好憧憬,满意而归。黄文金也满心欢喜地领走了萧有和扣押的五百俘虏,经此一役,他守住湖州的决心愈发坚定不移。而刘官芳,应萧有和的诚挚请求留了下来。洪天娇与傅善祥二人,则如同忠诚的卫士,陪伴着洪天贵福返回湖州。
萧有和将刘官芳留在长兴,自有他的深思熟虑。回顾历史,刘官芳曾成功守住长兴,在萧有和的计划里,自己总是要打出去的,将长兴县交予他守护,做为自己的基地,萧有和心中满是信任,无比安心。
但当下,萧有和面临着几件极为棘手的难题。首当其冲的便是俘虏问题,要收留这些俘虏,就必须解决粮食的供应难题。而这又引出了第二个难题,粮食究竟从何处而来?毕竟萧有和此前已许下承诺,此刻,他必须想尽办法寻得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长兴县衙内。萧有和麾下的众将与刘官芳围坐一堂,皆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着应对之策。湖州之地,地域狭小,钱粮储备极为有限,且毫无战略纵深可言。这使得太平军在此地的发展犹如深陷泥潭,举步维艰。军队扩充计划,因钱粮短缺而被迫搁置,新兵招募工作无法顺利开展。士兵们的军械更换与日常补给,更是难以得到有效保障。虽说萧有和此前成功击退了清军的一路进攻,表面上看形势一片大好,可左宗棠的主力部队并未遭受实质性损失。一旦清军大兵压境,以湖州现有的条件,缺乏战略纵深的他们,将陷入绝境,毫无周旋的余地,军队极有可能被团团围困,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何打破这一困局,成了摆在众人面前的一道亟待破解的生死难题。
关键时刻,方显太平军元勋老将的重要,他们的卓越见识与担当总能化解矛盾。刘官芳,广西天地会首领之一,1852年加入太平军,出身金田起义,战功显赫。他与赖文鸿、古隆贤并称“皖南三支柱”,参与祁门之围、金坛之守等战役。1855年起,随韦俊三守武昌,封“襄王”。1859年韦俊降清后,刘官芳联合古隆贤、赖文鸿反戈,夺回池州,升任右军主将。此后,他进占南陵,参与捣毁“江南大营”,并于1861年占领浙江长兴,再次封“襄王”。
就在屋内众人皆陷入沉默,苦无良策之际,刘官芳起身,朝萧有和抱拳施礼,神色凝重地说道:“获取粮食,无非三条途径。其一,依靠生产,从土里刨食,精耕细作;其二,开展贸易,通过银钱往来,互通有无;其三,发动俘获行动,攻城掠地,开仓取粮。”
赖汉英在一旁不住点头,赞同道:“襄王所言极是。然而,土里刨食,远水解不了近渴,难以在短期内解决燃眉之急。我军当下防守有余,但要攻城掠地,展开持久战,实力尚显不足。” 他的话音刚落,曾水源紧接着接口道:“难道真要开展贸易往来?只是,不知与谁交易才稳妥?”
乔治在一旁倾听良久,此时用他那略显生涩的汉语开口说道:“萧,我们为何不与常胜军那帮家伙交易呢?我曾经在常胜军任职,认识他们的指挥官奥伦(J.Y. holland)。那家伙我知道,他来大清国,纯粹是为了发财,只要有钱,他连枪都能卖给你。” 呤唎也在一旁附和,补充道:“没错,他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萧有和听闻奥伦之名,眼底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乔治这么一提使他回忆起,历史上此人随英军来华,参与了第二次鸦片战争,好像在英军里担任参谋之类的职务,能力着实一般。他在屋内来回踱步,片刻后猛地转身,目光坚定,语气斩钉截铁:“与洋人交易,此事可行!” 屋内众人听闻,先是一怔,随即面露惊讶之色。刘官芳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道:“与洋人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风险巨大,变数太多,况且常胜军前次还在我军手中受挫,万一……”
萧有和神色愈发坚定,沉声道:“我明白其中风险,但当下形势危急,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决定亲自化妆前往,一探这奥伦的虚实。只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方能确保交易安全无虞,也能更好地应对潜在的各种变数,为我军谋得一线生机。” 说罢,他目光缓缓扫视众人,继续解释道:“乔治和呤唎也说此人贪财如命,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只要我们严守交易底线,牢牢把握粮食、军械这些关键物资,定能化险为夷。如今我军处境艰难,这是解燃眉之急的良策。” 众人听后,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萧有和接着看向乔治与呤唎,神色郑重地嘱托道:“此事便劳烦二位从中牵线搭桥,务必确保交易隐秘、安全,万无一失。” 二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应下。此次与洋人交易,无疑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恰似在万丈悬崖边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而这交易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危机,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如同一团迷雾,笼罩在众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