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在时空乱流中扭曲成晶亮的状，护崽船队的十二艘灵舟正被漩涡中心的黏腻光晕吞噬。苏寒将糖糖护在怀中，发间的冰晶棱突然崩碎——那是能预警百里危机的法器，此刻却在漩涡边缘寸寸龟裂。
“娘亲，糖糖的角在发烫！”六岁的小娃娃顶着软乎乎的龙角，指尖无意识地抠进苏寒肩甲，金色纹路在幼嫩皮肤下若隐若现。护道甲突然发出蜂鸣，银鳞甲胄表面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糖霜纹路，像是融化的焦糖在金属上蜿蜒。
苏寒来不及细查，旋涡中心的光晕突然炸开七彩糖晶。整艘主舰在黏腻的光华中如被咀嚼的软糖般扭曲，她眼睁睁看着左舷的护法长老化作光点融入漩涡，最后一丝神识传音是“护住小少主……”
剧痛从掌心传来，苏寒低头时发现护道甲的鳞甲正在剥落，露出底下与糖糖龙角一模一样的金色纹路。下一刻，整个人被吸入光洞，坠落前最后一眼，是糖糖发间飘落的鳞片——那本该是她亡夫才有的龙族逆鳞。
废墟的风卷着碎玉般的月光扑进鼻腔，苏寒摔在满是裂痕的白玉砖上，怀中的糖糖却消失不见。她惊起时发现护道甲已化作光点缠绕手腕，周围建筑皆是断壁残垣，檐角挂着的冰棱竟与三百年前仙魔大战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用神源碎片捏人，你这魔尊倒像个糖人匠。”突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寒抬头便看见悬浮在破碎仙殿穹顶的黑袍男子。他指尖流转着金红双色光团，光团中渐渐浮现出婴儿的轮廓——那襁褓中婴儿的眉间，竟有与糖糖相同的菱形糖纹。
魔尊！苏寒攥紧袖中短刃，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分毫。男子指尖掠过光团，婴儿的轮廓逐渐清晰，细看之下竟与她记忆中襁褓里的自己一模一样。更令她心惊的是，男子掌心托着的神源碎片，正中央嵌着半枚龙形碎鳞——与糖糖胎发中藏着的那枚别无二致。
“这是本座第七次捏人偶。”魔尊忽然轻笑，指尖糖霜般的光屑落在婴儿眉间，“前六次都太脆弱，遇不得真火，受不得寒冻。这次……”他忽然抬眼，赤金色瞳孔映着苏寒震惊的脸，“本座在神源里掺了龙血，该能扛住九幽业火了吧？”
护道甲的光点突然剧烈震颤，苏寒手腕上的糖纹与男子指尖的光团产生共鸣。她眼睁睁看着光团中的婴儿逐渐凝形，襁褓边缘绣着的正是糖糖常用的云朵纹——那是她亲手绣的，怎么会出现在三百年前？
“等等！”苏寒终于找回声音，“你捏的这个人……”话未说完，整个废墟突然晃动，魔尊指尖的光团竟不受控地飞向苏寒。她下意识伸手，掌心突然刺痛，那半枚龙鳞碎块不知何时出现在掌纹中，与光团中的婴儿眉心碎鳞完美契合。
“原来如此。”魔尊忽然低笑，黑袍无风自动，“本座用神源捏人，以龙血为引，却忘了龙鳞认主。小家伙，你偷了本座的龙血，还敢抢我的人偶？”
话音未落，苏寒腕间的护道甲突然展开金色屏障，将飞向她的光团震碎。但在光团破碎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她看见自己在冰窟中苏醒，襁褓里的糖糖正用龙角蹭她的手心；看见亡夫临睡前总爱摸糖糖的角，说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龙鳞纹路；更看见魔尊捏碎第六个泥人时，指尖滴落的血珠化作龙形，冲进了神源碎片。
“娘亲！”熟悉的奶音突然响起，苏寒猛地转身，糖糖正站在断墙后，小小的身影被月光镀上金边。可他发间的龙角此刻完全展开，鳞片上流转的糖纹与护道甲刚才浮现的纹路分毫不差，更与魔尊掌心的神源碎片中央图案一模一样。
“糖糖别过来！”苏寒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透明化。魔尊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时空乱流中的记忆倒影，你以为看到的是过去？错了，这是本座三百年前用神源碎片推演的未来——你，就是本座捏出来的人偶，而那孩子……”
他指尖划过虚空，糖糖头顶突然浮现出半透明的契约光阵，阵眼处正是苏寒掌中的龙鳞碎块：“是本座留在神源里的龙血与你融合的结晶。可惜啊，龙血认了主，反倒让这小家伙成了人龙混血的怪胎。”
苏寒感觉头痛欲裂，护道甲的光点突然化作锁链，将她与糖糖的手腕相连。糖糖踉跄着扑进她怀里，龙角上的糖纹与她腕间的纹路发出共鸣，废墟地面突然浮现出巨大的星图，每颗星子都是融化的软糖形状。
“原来护道甲是你的肋骨。”魔尊忽然盯着苏寒的肩甲，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半枚龙鳞印记，“当年本座捏你时，怕你太脆弱，便抽了自己半根肋骨铸甲。没想到这肋骨认了主，反倒成了你护崽的利器。”
苏寒终于想起，糖糖满月时曾抓着她的护道甲啃咬，当时甲胄上浮现的糖纹与现在一模一样。而亡夫临终前曾说，糖糖的龙角纹路像极了传说中创世神的纹章——原来，那是魔尊用神源碎片捏人时留下的印记。
“所以，糖糖是你用神源碎片和龙血造出来的？”苏寒抱紧儿子，发现糖糖此刻正在昏睡，眉间菱形糖纹却愈发清晰，“那他爹爹……”
“龙君？”魔尊冷笑，“不过是本座用神源碎片钓来的蠢货。他以为救了重伤的你，却不知你本就是本座造出来的容器——用来孕育能掌控时空乱流的神源之子。”
地面突然裂开，软糖状的光流涌上来，苏寒感觉自己正在被拉离这个空间。魔尊的身影逐渐模糊，却在最后一刻抛来半块神源碎片：“带着它去找龙君的墓碑，记得让那孩子用龙角划开——那里埋着本座当年没舍得用的半滴真血。”
“娘亲醒醒！”糖糖的声音穿透混沌，苏寒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破碎的甲板上，护崽船队的残舟漂浮在泛着糖霜的海面上。糖糖正用小手拍她的脸，龙角上的龙纹还在微微发烫，而她掌心不知何时多了半块刻着龙鳞纹的碎片。
“娘亲，刚才糖糖梦见有个黑衣服的叔叔给糖糖吃糖。”小娃娃举着颗金色糖豆，糖纸边缘竟绣着与护道甲相同的纹路，“叔叔说，等糖糖长出完整的龙角，就能带娘亲去看爹爹的星星啦。”
苏寒指尖一颤，糖豆在掌心滚了两圈，映出她眉间不知何时浮现的菱形糖纹。远处，时空乱流的旋涡正在消散，而旋涡中心隐约可见一座悬浮的岛屿，岛上周遭缠绕着的，正是与糖糖龙角一模一样的金色糖纹。
护道甲突然发出轻鸣，鳞片上的糖纹亮起，苏寒发现甲胄内侧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第九次捏人，本座终于记住要在襁褓里缝平安纹——上次那孩子被夜叉叼走前，本座都没来得及绣完云朵边。”
海风带来咸涩的气息，却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糖香。苏寒抱紧糖糖，看着他发间飘落的龙鳞碎片，突然想起亡夫临终前的话：“等糖糖长大，带他去星墓看看，那里有我为你们留的……”
怀里的小娃娃突然哼起无名小调，调子正是苏寒从未教过的、魔尊捏人时低声哼的创世神曲。软糖漩涡的光晕渐渐消散，却在海平面上留下一道彩虹桥，桥的尽头，是悬浮着的、布满糖霜纹路的时空岛。
“娘亲，糖糖的角好像长大了一点点哦。”糖糖摸着自己的龙角，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刚才在梦里，爹爹说他在星星上给糖糖做了草莓软糖，等糖糖攒够十二片龙鳞，就能去拿啦！”
苏寒望着儿子眉间的糖纹，又看看掌心的神源碎片。碎片边缘的缺口，恰好能与糖糖龙角尖的形状吻合。她忽然想起护道甲浮现糖纹时的共鸣——那不是护道甲的纹路，而是当年魔尊捏她时，刻在神源里的、属于“母亲”的印记。
远处，幸存的修士们正在集结。苏寒站起身，护道甲重新覆盖全身，这次她清楚地看见，每片鳞甲的连接处，都绣着极小极小的云朵纹——与她给糖糖做的第一件襁褓，一模一样。
时空乱流的余波还在海面荡漾，苏寒低头看着糖糖，突然明白为何每次危险来临，儿子的龙角总会护着她。那不是简单的血脉相连，而是三百年前，当魔尊用神源碎片捏出她时，就已经将“护崽”刻进了神源的最深处——就像糖糖现在正用小手替她拍掉肩上的碎玉，嘴里嘟囔着“糖糖保护娘亲”。
软糖旋涡的最后一丝光晕消失前，苏寒仿佛又看见魔尊指尖的光团。这次她终于看清，光团里除了婴儿，还有一丝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线——那是从魔尊心口引出的、属于“父亲”的羁绊。
“走吧，糖糖。”苏寒抱着儿子走向幸存的灵舟，掌心的神源碎片突然发热，“我们去星墓，看看你爹爹给我们留了什么礼物。”
小娃娃欢快地应着，龙角上的糖纹与护道甲交相辉映。海面上，被漩涡染成彩虹色的浪花正推着碎舟前行，而在时空岛的方向，一座由软糖搭建的虹桥正在缓缓成型，桥的尽头，似乎有个黑袍身影正举着糖人，朝他们轻轻挥手。
苏寒摸了摸糖糖的角，忽然笑了。不管他们是被捏出来的人偶，还是神源孕育的生命，此刻掌心的温度，怀中的奶香，都是最真实的存在。而那些藏在糖纹里的秘密，或许正如糖糖最爱吃的软糖——要慢慢嚼，才能尝出里面裹着的、父亲留下的，最甜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