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的烛火突然变成幽蓝色,白泽袖中飞出九枚铜钱,叮叮当当落在沙盘上,排成北斗九星之形。
铜钱间的连线渗出星光,在帐顶投射出十道虚影。
\"十大帝子,掌十方天道。\"白泽的银发无风自动,发梢沾染的星辉勾勒出古老图卷,\"我司'智慧','说法'主因果,'天眼'通未来...\"
白泽的银发突然褪去光泽:\"三年前,我们十人同时做了个梦。\"
烛火\"啪\"地爆响。
光影交错间,李当归看见白泽背后浮现梦境片段:白虎城在燃烧,城主焚天手持断裂的权杖,而天空中有十轮血色月亮。
\"十噩兆临,白虎劫起。\"白泽的竹简突然焚毁,灰烬组成狰狞的预言,\"除非...\"
白泽忽然伸手在李当归眼前打了个响指,那满帐飞舞的星光\"噗\"地散成萤火,铜钱叮叮当当滚落在地,又变回普通制钱的模样。
\"就当老汉说了个书。\"他弯腰捡钱的姿势活像个市井账房先生,连银发都黯淡了几分,\"《十大帝子斗魔王》的话本,茶楼里五个铜板能听三段。\"
李当归张着嘴的样子像极了百草堂药柜上那只呆头呆脑的陶罐。
他手里攥着的菩提藤蔓不知何时缩回了种子大小,在掌心挠痒痒似的蹭了蹭。
\"可那些卦象...\"
\"城西王半仙也算得挺准。\"白泽突然从袖中摸出个龟壳,神神叨叨地摇晃两下,\"要不要给你卜一卦姻缘?\"
帐外传来毕方被肉汤呛到的咳嗽声。
宁芙的剑\"锵\"地归鞘,剑格上的冰纹却悄悄蔓延到手背,像在抗议这番装疯卖傻。
\"白泽。\"她突然解开护腕,露出手腕内侧的冰蓝印记,\"昨日子时,寒螭剑第一次饮了我的血。\"
空气突然凝滞。
白泽捡到一半的铜钱悬在空中,李当归眼睁睁看着钱币上的\"智\"字浮起半寸,又\"啪嗒\"落回去。
\"果然。\"白泽叹气时,一缕银发悄然化作灰白,\"'持律'那老古板要是知道...\"
话未说完,宁芙剑穗上那颗冰玉坠突然裂开。
封存其中的金血珠滚落,却在触及地面前被李当归接住——那血珠在他掌心转了三圈,竟化寒螭剑影。
\"哈!\"白泽突然抚掌,\"妙得很!'解厄'接'寒螭',正应了涣卦变爻!\"
李当归看着掌心小剑,突然想起幼时姐姐教的药性相生之理:\"所以将军的剑力与我的...解厄是什么?\"
\"打住。\"白泽不知从哪摸出包蜜饯,顺手塞了颗到他嘴里,\"当故事听就行,较真折寿。\"甜腻的杏脯味冲散了满帐玄机。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梆子声。
幻象消散时,李当归看见白泽正把最后三枚铜钱塞进他腰带夹层,钱面温热如活物。
\"收好。\"白泽眨眼时,左眼的金色竖瞳一闪而逝,\"下回'说法'大师再显灵,用这个砸他。\"
宁芙突然轻笑出声。
她系回护腕的动作利落如常,唯有剑穗上新换的冰蚕丝绳暴露了心绪——那绳结打法,分明是李当归上次受伤时她偷学的。
夜风卷着枯叶拍打帐帘。
当更夫报寅时的梆子传来时,三人已恢复常态:白泽打着哈欠批军报,宁芙擦拭剑锋,李当归低头整理箭囊。
晨雾未散的校场上,四大军营的旌旗猎猎作响,各自划出泾渭分明的领地。
狻猊军的青铜面具在朝阳下泛着血光。
三百重甲步兵踏着统一的步伐,每步落地都震起三尺尘土。
他们手持丈二蛇矛,矛尖挑着昨夜刚打磨好的刃口——据说掺了雷击木的灰烬,专破般度族的石化皮肤。
统领独眼中的精光扫过全场,突然暴喝:\"裂!\"三百蛇矛同时刺出,竟将雾霭撕出整齐的缺口。
赑屃军的玄铁盾阵立刻还以颜色。
这些号称\"铁乌龟\"的重甲兵看似笨拙,却在令旗变换瞬间组成移动堡垒。
最骇人的是盾隙间探出的三棱透甲锥,寒光闪烁如巨兽獠牙。
某个新兵偷瞄螭吻军方向时,立刻被老兵一盾牌拍正脑袋:\"龟孙子看路!\"
狴犴军的营地飘来血腥味。
他们不练阵型,而是真刀真枪的搏杀——二十对死囚被铁链锁着对战,胜者赏肉,败者填坑。统领萨埵的玄铁义肢\"咔咔\"转动机关,正在调试新型狼牙箭的射速,箭靶上挂着幅般度族的人皮地图。
\"花架子。\"宁芙抱剑冷笑。
她身后三百螭吻军鸦雀无声,所有人持剑的姿势都如出一辙——剑尖微垂三寸,正是寒螭剑法的起手式。
当白马骑士的传令兵路过时,宁芙突然清叱:\"云!\"
三百道剑光同时上撩。
李当归的剑锋慢了半拍,却见自己挥出的剑气竟与同袍们连成一片,在半空凝成冰蓝色的云霭。
云中隐约有龙形游动,正是寒螭剑意显化。
\"螭吻军胜!\"毕方不知何时蹲在旗杆上啃羊腿,油腻的手指向狻猊军方向,\"老独眼脸都绿了!\"
夜幕降临,紫金关内。
白马骑士的银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手中展开的羊皮地图上,几道朱砂标记的路线如同血痕般刺目。
\"狻猊军出东麓,截断俱卢粮道。\"他的指尖重重按在一处山谷,那里被画了个狰狞的狼头,\"赑屃军随我直取雨师祭坛。\"
红马骑士把玩着那枚从怖军手上斩下的青铜戒指,突然将它弹到木桌面前:\"听说螭吻军有一个小子,第一次上战场,就斩断了七十二女之一的手腕?不如让他带支轻骑去烧了般度的蛇窟?\"
戒指在案几上旋转,映出营帐内众人各异的神色。
狻猊统领的青铜面具下传出沉闷的笑声:\"乳臭未干...\"
\"我去。\"宁芙的剑鞘压住旋转的戒指,\"他随我行动。\"
白马突然掀开帐帘。
关外荒原上,三百名轻骑兵正在待命。
\"丑话说前头。\"红马拔出腰间短刀插在案上,\"这次是剔骨刀战术。\"刀柄上缠着的红绳突然自燃,化作灰烬排成四个字:有去无回。
李当归发现自己的铜钱正在发烫。
他悄悄瞥向远处,看见白泽站在粮车旁,银发间的缎带无风自动,组成了个\"离\"字。
\"何时出发?\"赑屃统领摩挲着玄铁盾问。
\"今夜子时。\"白马取出一把骨笛,\"听到'鬼哭'为号。\"
月光被乌云吞噬时,李当归正在检查箭囊。
宁芙突然扔来一副冰丝手套:\"戴上,般度蛇窟的毒雾沾肤即腐。\"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
不是真的鸟,而是狻猊军的哨探在传递暗号。
李当归看见关墙阴影里,赑屃军的重甲兵正在给盾牌绑草绳。
\"记住路线了?\"宁芙的剑尖在地上划出蜿蜒的荧光,正是通往蛇窟的地下暗河图。
其中某个岔路口标着朵小小的当归花,让李当归耳根一热。
子时的更鼓刚响过第一声,骨笛的呜咽便刺破夜空。
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像是千万条毒蛇在同时嘶鸣。
李当归的坐骑人立而起,他死死攥住缰绳,看见关墙上的火把突然全部变成幽绿色。
\"走!\"
三百轻骑如离弦之箭射出。
宁芙的寒螭剑在前方开路,剑风所过之处,地面凝结出冰蓝色的轨迹。
李当归紧随其后,铜钱在怀中剧烈震颤,提醒着暗处的危险。
\"跟紧!\"宁芙的喝令传来。
前方地平线上,般度族的蛇窟轮廓已然可见,那是一座用巨蟒骸骨搭建的金字塔,每个空洞的眼窝里都跳动着磷火。
最诡异的是一—洞口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巨人,他手中提着的灯笼,赫然是用人类头骨制成的。
灯光照见骑兵队时,面具突然裂开,露出下面与怖军一模一样的脸。
\"怖军的孪生兄弟...\"宁芙的剑纹瞬间蔓延到脖颈,\"正好,今天把你也办了。\"
夜风裹着硫磺味掠过荒原,宁芙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三百轻骑立刻散成扇形,马蹄裹着棉布,落地无声。
远处,蛇窟入口的磷火忽明忽暗,映出两个巨人守卫打盹的剪影——他们腰间挂着的骨铃,正是般度族示警的法器。
\"火箭。\"宁芙的唇语几乎不掀动气流。
李当归接过身后递来的箭囊,指尖触到特制的箭簇——浸过松脂的麻绳缠绕箭杆,箭头却裹着层晶莹的冰壳。
这是白泽的主意:冰壳遇热即化,而内藏的磷粉会助长火势。
\"放!\"
三百支火箭同时离弦,在夜空划出猩红的弧线。
箭雨落入蛇窟的刹那,冰壳\"咔\"地碎裂,磷火\"轰\"地窜起三丈高。
巨蟒骸骨搭建的金字塔顿时变成巨大的火把,将方圆十里照得如同血昼。
\"吼——!\"
地动山摇的咆哮中,七个巨人撞开火焰冲出。
为首的青铜面具已经融化半边,露出与怖军如出一辙的狰狞面孔——\"后战\"的独眼在火光中泛着毒蛇般的竖瞳。
\"蝼蚁!\"他挥动门板大的骨刀,刀锋上缠绕的活蛇嘶嘶吐信,\"我要把你们的骨头磨成——\"
寒螭剑的龙吟截断了狂言。
宁芙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火场,剑锋点在他骨刀最脆弱的接榫处。
\"咔嚓\"一声,三丈长的巨刃竟断成两截。